幽灵猎人号(7)

“你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罗宾。”

瑟琳娜的语气有些唏嘘，“十年里，他们都过得很好，只不过我们天各一方，毫无瓜葛。”

“我以后也会成为故事里的人么？”艾丽妮问，她也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外的无垠海洋，面朝着瑟琳娜躺着的那个方向，“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你向别人打听关于我的消息。”

艾丽妮忽然想，从船上离开的人们可以拥有崭新的人生，可是留在船上的人又要怎么安顿那些未了的情愫，要怎么忍耐那无望的思念？

难道只能根据人云亦云的一点点只言片语来猜想，曾经亲密无间的友人，甚至爱人如今的状态？

或许一别经年，或许永不相见。

或许他们曾经耳鬓厮磨，再见时却已是陌生眉眼。

“天各一方。”瑟琳娜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只是咀嚼着这四个令人只是念出来，都觉得心头酸楚。

“瑟琳娜。”艾丽妮忍不住喊她，“留在船上的人怎么办？”

瑟琳娜沉默，一动不动，时间长了，艾丽妮都要猜她是不是睡着了。

艾丽妮微微阖眼，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军人已经难以抵挡愈来愈强的睡意侵袭。

就在入睡的前一秒，艾丽妮听见了瑟琳娜的声音，虚幻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甚至怀疑那是梦境，或是幻觉。

“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哪里会当真念念不忘。”瑟琳娜的口吻带着三分自嘲，她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说话，“海盗最是无情。”

Chapter7

艾丽妮就在瑟琳娜的房间里住了下来，而原本的主人反倒像个客人，睡在沙发上。

那人吃饭的时候纡尊降贵地挤水手食堂，却记得给她带一份高级船员特供的分量。

真奇怪。

艾丽妮原以为这会是她人生中最暗无天日的两个月呢。

她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窝在单人沙发上，品着咖啡，一边翻看瑟琳娜房间里的几本藏书。

《枪支的改装与养护》、《枪斗术（第五版）》、《海图集》，甚至还有几本志怪小说。

瑟琳娜的藏书千奇百怪，独独没有艾丽妮以往最常见却也最反感的种种礼仪与修养书籍。

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城市反而让她惬意无比，离开了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道道目光，抛去一直以来约束着她端庄规矩的条条框框，艾丽妮甚至有种错觉，她想要离开那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家族，来到这个让她自由翱翔的、无拘无束的世界。

随意使人懈怠。

艾丽妮警醒自己。

后来雷夫来特地拜访她，为他先前的失礼行为道歉。

艾丽妮并不怀疑他的诚意，只是他结结巴巴的说辞实在像那种背诵演讲稿不熟练的学僧。

安德鲁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环抱双臂——艾丽妮想，那份颇具文采的致歉词很可能出自他手。

经常来找瑟琳娜的是奥菲莉娅，她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却很活泼，会跳起来搂住瑟琳娜的脖子。

奥菲莉娅每一次来都会带着不同的，她自制的小玩意，漂亮的褐色眸子亮晶晶的，和通缉令上怯生生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艾丽妮偶尔会在走廊和甲板上遇到大副亚伦和舵手罗宾，彼此客气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瑟琳娜还说他们看起来端着架子，其实背地里还是恋爱白痴。

艾丽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亚纶那样的冷面男人恋爱白痴的一面，可瑟琳娜的神情又那么笃定。

艾丽妮见到艾伊尔和芙蕾雅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见到，这两个人都一定在一起。

艾伊尔矜持冷漠，说话时的语气也总是波澜不惊，艾丽妮还发现，船上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对她望而生畏。

芙蕾雅亦正亦邪，有时候嬉笑打闹，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可艾丽妮却感觉得出，船员们畏惧她，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船长之女的身份。

船上的气氛是如此的诡异与和谐。

艾丽妮过去生活在阳光之下，吃穿用度极尽奢华，结交之人谈吐不凡，家世显赫，一切都那么的令人称羡。

可她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样的生活，被拘束在层层看不见的锁链之下，每一句话出口前都要揣摩斟酌，考虑每一个人的每一点细微的神情——那些捉摸不定的笑脸之下的所有隐喻和暗锋，每一次呼吸都如履薄冰。

小的时候他们教导她真挚，正直，忠诚，克己。

可后来她当真那样要求自己，他们又嫌弃她过于迂腐，不懂变通。

艾丽妮被迫去学习贵族之间的虚情假意，呼吸着那陈年腐朽的空气，令人作呕。

可这里不一样。

在瑟琳娜的照顾下，船员们开始接纳艾丽妮，即使知道她将离去，他们或直白或内敛，但都真挚且坦然得毫不做作。

真是新奇。

奥菲莉娅会来闹腾瑟琳娜时顺便向她撒娇，雷夫会帮她带来安德鲁的藏书，艾伊尔为她细心地检查身体，芙蕾雅则负责每天给她送来艾伊尔调配的药膳。

“艾丽妮艾丽妮！瑟琳娜总是摸我的头！”

“我怎么就不能摸你的头了？”

“摸头会长不高的！”奥菲莉娅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我以后可是要长到和瑟琳娜一样高的。”

“哈，怎么可能？”瑟琳娜恶劣地按着小姑娘的头，好像想把奥菲莉娅按矮两厘米，“你能突破一米六就不错了。”

“呜啊啊啊！艾丽妮你看她！”

奥菲莉娅气得脸红，张牙舞爪地要去抓瑟琳娜，可小胳膊晃来晃去却挠不到人家，想蹦起来又被瑟琳娜的力道按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