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出逃(172)
他坐在最后一排,顶着烈日炎炎,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挺直脊梁,视线跟着少女的身影,从人群中到讲台上的话筒处。
隔着千人,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骄阳似火,他半眯着眼睛,只看到下塌的唇角,明明他看不到涂漫漫的眼睛,那他就感觉到了那双眸子里的盛满了委屈与埋怨。
众目睽睽下,涂漫漫将手里的演讲稿攥成一团,铿锵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清脆地甩在所有人的脸上。
讲台下愈发安静,话筒里的话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就像是炽阳撕开大地的皮,阴湿的土壤赤裸裸暴晒在阳光之下蒸腾。
他的名字从始至终贯穿整段发言,而他却只记得最后一段话。
“我没有高攀陈一归的心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在意识到动心后,他想过很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门槛,而其中最不易撼动的是涂漫漫的心意。
他之所以能坦荡面对自己的喜欢,无非就是在这段关系中,他是得天独厚的那方,如若两人真的在一起,所有的舆论势必如现在一样,会一边倒向他。
他理解在一无所有环境长大的涂漫漫,高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关键的节点,将一切影响成绩的因素斩草除根,才是头脑清醒的做法。
喜欢这件事不看底牌,只看早晚,动心早的人失去优先权,他明白他们之间,开始的按钮自始至终都在涂漫漫那里。
所有的流言蜚语自此戛然而止,在涂漫漫决然的态度下,没人再自找没趣。
只有陈一归许久都缓不过这股劲,明明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失恋的酸涩感自心底蔓延,试图压制只会千百倍的反弹过来。
他试图将涂漫漫从脑海中剔除,却出现严重的戒断反应,实在闷得难受,周末放假又不想躺在天台上偷窥,正巧夏格徐竞来余桑看夏图,便提出去就近海边散心。
等王叔从高铁站接来两人,他坐上便安排王叔去酒店接夏图。
夏格想起夏图离家出走,仍是心有余悸:“等呆会见了她,我一定得好好数落数落她。”
陈一归无心搭理他,右手支着车窗,敛着眸子看向外面。
夏季阵雨频繁,乌云漫天,雨水浸湿柏油路,路上行色匆匆,生活节奏因这场雨而开了倍速。
他看着雨下奔跑的身影,所有的无动于衷都在视线触到久违的身影后消失,他不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挺直脊背,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跟上。”
王叔知道他说的是谁。
就连夏格和徐竞也认出了涂漫漫,顺着涂漫漫的方向看过去,夏格拧起眉:“烂尾楼?”
烂尾楼里藏着未知,危险系数极高。
汽车被拦在蓝色的铁皮外,陈一归顾不得有雨,推开车门,与涂漫漫保持在一个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
又是涂安乐惹得好事。
他站在四楼听着五楼传来的声音,听到“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后,再也等不下去,在那个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倒下来,快步将人揽进怀里。
夏格和徐竞与黄毛纠缠。
他的注意力全在涂漫漫身上,看着怀中人红得不正常的脸色,手背轻轻碰上滚烫的额头。他使了个心眼,在进来之前就安排徐竞拍摄取证,按照能够敲诈勒索的立案标准,打发了黄毛后,抱着涂漫漫去了医院。
涂漫漫的身体很虚弱,凉意入体再加上营养不良才导致昏睡过去。
他带她去医院麻烦护士换了干爽的病号服,挂了点滴后拿了药,抱着她上车后,汽车朝着未来镇的方向驶去。中途涂漫漫几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的脸后,只当在梦里,呓语几句闭上眼睡着了。
汽车回到了小洋楼,大雨倾盆而下,雨滴砸在车顶,噼里啪啦地想着。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涂漫漫不知看了多久,等长而卷的睫毛微颤几下,才摆正姿势,按亮手机掩饰自己的关注。
“你生病了。”余光里涂漫漫懵懵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解释了句:“去了医院,护士帮你换得衣服。”
“这是药。”他趁着把药递过去时,视线贪婪地停在涂漫漫的脸上:“成功报了案,钱也追了回来。”
车厢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在漫长的沉默里,他唇线绷直,刻意冷着声音:“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我纯粹是他们不爽,与你们无关,别自作多情。”
涂漫漫有多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知道。
车窗外,细密的雨水连成一道线,他手指攥紧,打开车门钻进王叔的伞下,离开前哑着嗓子,丢下一句话:“没什么事的话,事情就到此为止,你自行离开就可以。”
小半生里,他没为谁弯过腰,此刻背部却不似平日挺直。豆大的雨滴越过伞檐,打进他的眼眶里,又在闭眼时从眼眶流出,带着温热滚落进薄唇里。
盛大而又寂寥的暗恋,像一颗泡在苦瓜汁里的薄荷糖,酸楚不堪言。
视角
潮热的夏天进入六月的序章,蛰伏数年的夏蝉热烈叫着,载着荣光与鲜花的高考日近在眼前。
公布考场后,高三教学楼的纸片如雪花般从天而降,走廊上站满了人,所有人热泪盈眶,人群中突然有人唱起歌,其他人跟着附和着唱。
“给我翅膀,让我可以翱翔,给我力量,是你让我变坚强……”
写满字迹的试卷漫天飞舞,铺满地面,高中三年在这一刻尘埃落地。
陈一归安静坐在靠窗的座位,眼眸平静无波,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