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熊(119)

陈烨被这突如其来的护食行为逗笑了，收回了自己准备问出的话。在他打算去点酒的时候，音响里传出了DJ的声音：

“下一位，丁一念。”

丁一立刻扬手：“我在这儿。”

刚才在吧台登记名字的时候，她留了“丁一念”三个字。

“一念”二字，取自《六祖坛经》：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1]

人一生中有无数的选择，都在一念之间。丁一希望自己的一念间，可以智慧居多。

陈烨并不知丁一“新名字”的来由，他的断句是：丁一/念。

她“念”的什么呢？陈烨隐隐期待，丁一念的是两人过去相处的日子。止住了离开的动作，静静地看着登上舞台的丁一。

丁一站在台中央，聚光灯全都打在了他的身上，看不清楚下面的场景，只能大概区分出陈烨的方向。

把麦架调整一下，让自己的身体朝着陈烨那边。前奏响起，脚尖轻打着拍子。

陈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人。四周刚刚分明还有不少吵闹声，此刻通通消失了。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二人。

她在吟唱，他在听。

这是陈烨第一次听到丁一唱歌，和她平日里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嗓音低沉，就像是钟声从罩子里传出来一样。

丁一选的是陈粒的《空空》，节奏并不快，一字一句唱得很清楚。

“凝视着镜中，怎么越看越普通。”[2]

“成长变成了，我和我的隔阂。”

… …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正是丁一情绪最不好的时候。她刚和陈烨分手，妈妈自她走后天天在家里折腾，还引起了弟弟的发病。

那时的生活，用一地鸡毛这四个字来形容，可谓是在精准不过了。晚上洗脸时，觉得镜子中的自己，陌生的像另外一个人。

既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也没有同龄人的自信，更缺少年长者的淡然。毕业后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来依旧是一团糟。

成长，真的成为了自己内心的隔阂。

丁一在台上悠悠地唱着，思绪里一并闪过过去的时光。

好的，不好的，都过去了。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世间万千人，殊途同归。

陈烨看着丁一，顶光灯照在她的头发上，就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雪一样，泛着点点银光。

看着她整体的状态，陈烨心里无来由地升起一个念头：她长大了。陈烨之所以会如此迅速地捕捉到丁一的变化，因为他在丁一身上，嗅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气息。

如果之前的丁一，对这世界还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但这时候的她，分明已经看清了世界的本质。本就是悲剧一场，无需感伤。

如果之前的丁一是靠希望活着，那此时她就是靠本能活着，靠着人最原始的力量、最本质的冲动、最有生命力的念头单纯地活着。

悲与喜，她愿意体会，但也仅仅只是体会。

一曲作罢，丁一从台上下来。陈烨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面前依旧还是一杯酒都没有。

“你不喝吗？”

“还没去点。”

“那我分你一杯吧。”

“不用。”陈烨摇摇头，用手挡住了丁一递过来的酒，“我现在去点。”

没一会儿，陈烨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是和丁一同样多的酒。

丁一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紧接着就又听到了DJ的声音：

“下面有请陈烨先生。”

陈烨冲丁一温柔一笑，转身，走向了她刚刚的舞台。

第 69 章

陈烨上去后，转身同后面的鼓手耳语了几句。那人听后点了点头，对着耳机不知说了些什么，轻敲了几下鼓，示意可以开始了。

熟悉的前奏响起，丁一一听就知道，陈烨选的是《一生所爱》。

旋律一出，引起了在场人不小的欢呼。也是，谁年轻的时候，没看过几遍《大话西游》呢？

丁一曾经也被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1]深深吸引，在开始对爱情有憧憬的时候，她最想要的爱情就是轰轰烈烈，每一分每一秒，都精彩纷呈。

长大后才发现，所有的爱意都不会时刻绚烂，更不会一直顺利。撕扯，困扰，疼痛，反而倒是常态。

台上的陈烨已经开始在唱了，丁一这才发现，他身上并没有追光。

这是陈烨特意嘱咐的，他想在唱的时候，看清楚台下丁一的样子。

台上的光比台下的要暗，所以在丁一的视线里，陈烨是一团并不清晰的身影。但陈烨，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2]

陈烨在台上唱，丁一在下面轻轻和着。

歌词早已烂熟于心，陈烨凭着肌肉记忆唱着，注意力却一直在丁一身上，这首歌就是唱给她听的。

如果今天丁一没住在8203里，如果她没有带着自己送的手串，陈烨都不会有此冲动。那两个细节的出现，让陈烨觉得两人之间应该还有希望。

所以他大胆地尝试了一下。刚刚他和那鼓手说了两件事，第一就是不要开追光灯，第二是如果看到自己冲他点头，就给丁一送去一个话筒。

但看到丁一开口的瞬间，陈烨就点头示意了鼓手。

丁一正听得认真，旁边有人走了过来，把话筒递给了她：“台上那位先生让我给你的。”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接过话筒后，丁一看了看陈烨，他正坚定地望着她。

已经到了男女合唱的部分，丁一迟迟没有动作。双手握着话筒，一直放在自己的腿上，仿佛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普通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