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的街道从第一次秋季降雪开始就变成了被塞回蜕壳的蝉，所有人都在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沉重的氛围仍然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反常的气候和这一年来国内频发的各种灾害不知不觉间在人们的头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带着阴湿的冷风长久地盘桓在皇都上空，铅块一般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心中。

“真希望这次寒灾能快点过去……”成步堂龙之介丢下手里的钢笔，缓慢地伸了个懒腰，“入秋以来你都没怎么笑过了，亚双义。”

坐在他旁边的亚双义一真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睛，又埋头去看他的公务报告：“是吗？”

“不要总皱眉头嘛！再皱眉的话就要变成老头了。”成步堂龙之介干脆起身去伸手抚他的眉心，“这几张报告你已经看了很久了，有什么需要商量的事吗？”

“还是因为寒灾的影响，北部地区又一次出现了灾民流动，而且比今年年初规模更大了。”亚双义一真放下那几张报告，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任由背后成步堂龙之介的手在他脸上作乱，“陛下似乎有武力镇压的意思，我在考虑明天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提出反对。”

成步堂龙之介的手指在他的眉毛上停顿了片刻：“虽说是要找个机会，但是其实每次你都是直接开口的……等明天去议政厅的时候看看陛下的说法吧。”他摇了摇头，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前几天欣德米尔小姐的宴会邀请函你看了吗？”

“我看过了，是她的社交出道纪念晚宴吧……真不敢相信居然今年她才满十五岁。”亚双义一真专注地看着成步堂，神情略显微妙，“她在皇城里的有名程度可根本不像尚未出道的淑女。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成步堂？你很重视这场宴会吗？”

“与其说是重视，不如说是……我在想，或许在这种疲惫的氛围里，无论如何，有一场宴会召开也算是好事。”成步堂龙之介组织着语言，“大家多少都会想看到欢乐的东西吧？悲伤而沉重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所以我们更不能失去笑容啊。”

这和游戏原本的剧情无关，是他作为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二十年的普通人，想要为受苦的所有人做些什么。亚双义一真听出他或许又有了什么别致的主意，坐起身来：“你有什么想法？”

成步堂龙之介笑了，冲亚双义眨眨眼睛：“其实还不算很完善的想法，但我在考虑年末要不要举办一场慈善表演。”他是从现代见过的演艺活动中获得的灵感，如果举办成功，不仅可以筹措应对寒潮的资金，精彩的节目也能振奋人心。

“慈善……表演……？”亚双义一真低声重复着，片刻后无奈地摇头，“有时候你使用的词汇真是新颖得让我难以理解。”

“因为是我最先想到要把这个概念带过来的。”成步堂龙之介向他比出“二”的手势，“你是全世界第二个知道这个词的人。”

直到正式着手建设寒灾的应对体系时，成步堂龙之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相对于其他人独有的优势究竟是什么。作为被现代文明培养出的穿越者，他曾经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参考资料。仅仅把思维局限在和欧仁妮的对峙上实在太过狭隘，既然这个世界正在他的影响下发生越来越多的变化，那么成步堂龙之介希望，至少在他能够意识到的范围内，他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亚双义一真也露出放松的笑容，把手指插进成步堂对应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紧扣：“我相信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一定有特别的意义。还有……我很高兴，我是你选择分享的第一个人。”

“当然是亚双义啊。”成步堂龙之介理所当然地回答，凑过去亲吻亚双义的鬓角，“等我写好有关慈善表演的提案，也会第一个拿给你看的。”

“我很期待。”亚双义一真偏过脸，贴上他的嘴唇。

在十二月的第一天，欧仁妮·欣德米尔的十五岁生日宴会如期而至。对皇都的年轻贵族而言，十五岁社交出道的重要性足以和十八岁的成年礼相提并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十五岁的生日晚宴开始，他们将正式以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踏入社交场，也将有资格在必要的时刻代表家族出现在众人面前。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他们为家族贡献价值的起点；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是他们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的开端。

或许是考虑到了现在还在肆虐的寒灾的影响，欧仁妮的晚宴布置并没有太过铺张奢华，但细节中仍然可以窥见独属于贵族小姐的典雅内涵，比隔着屏幕看到的游戏CG相比还要更加精致。成步堂龙之介和亚双义一真踏进玛格努斯家的礼厅时，已经年过六十的公爵夫人正坐在属于长辈的观礼台上，慈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外孙女，这场宴会的主角欧仁妮·欣德米尔。只不过当她随着侍从通报的声音看向礼厅入口时，目光立刻变得如鹰隼一般锐利，在亚双义一真脸上停留了尤其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恢复了之前的神情，仿佛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位为外孙女的成长而高兴的普通老人。

亚双义一真坦然地接受了安萨克公爵夫人的审视，还有余暇和身边的其他人点头致意。成步堂龙之介同样察觉到了这道过于锋利的目光，他一边和其他人寒暄，一边用余光看向了身侧的亚双义一真，看到他泰然自若的神态才心中稍定，抬眼看向了礼厅内部。

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欧仁妮的打扮却显得十分简洁，只在头饰上做了些文章。原本她正在礼厅深处和闺中密友交谈，听到侍从的通报声后才转过身来，那双平静得有些冷漠的眼睛正撞上了成步堂龙之介探究的视线。她在成步堂龙之介的注视下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歉疚的微笑，接着快步迎了上来：“瑟蓬特公爵先生和阿托宁侯爵先生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