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之人温热而轻缓的气息轻轻洒在他的颈窝和下颌，就像他们许多同床共枕的夜晚，成步堂龙之介酣然入梦，而亚双义一真总要听对方的呼吸来反复确认对方存在的真实。这一次他是否真正地抓住了这个人？持续了一千多个轮回的失去太过漫长，以至于他甚至忘却拥有的滋味。

正如户野真风所说，从现在开始，他或许可以尝试享受被握在手中的幸福了——但在从平凡的生活获得足够的安全感之前，成步堂龙之介大概还要忍受他过激的保护欲很长时间。

“……请问，我的复活没有时间限制，对吧？”

「当然。我亲自接续了你的生机，现在的你从生理的角度而言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健康……但法布里奇奥对你的灵魂所造成的创伤我无能为力。抱歉，不能让你完全摆脱病痛。」

“法布里奇奥？”顾不得计较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又被世界意志召唤，成步堂龙之介思索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对话中的名字，“他是……”

世界意志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惆怅的东西：「法布里奇奥·科斯特洛……如果他没有因受挫的命运而堕入歧途，这个名字如今应该人尽皆知。如你所见，在如何创造和利用魔法这个领域，他的确是划时代的天才……除此以外，他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您？和那个……法布里奇奥？”震惊完全不足以形容成步堂龙之介的心情，“您在说的人，是刚刚被我们击败的黑魔法师没错吧……？”

「……我至今仍记得我和他的初次对话……想象这样的情景吧，成步堂龙之介……从你诞生意识的那一刻，你便意识到自己拥有着要守护某个庞大蚁窝的使命。你注视着这个族群的萌芽、成长、探索，注视着它们的生老病死……直到有一天，你发现有一只那么渺小那么脆弱的蚂蚁抬头看向了天空……看向了你。」伴随着世界意志的讲述，遍布整个空间的光辉轻柔地闪烁着，反映出祂波动的思绪，「真是只独一无二的小蚂蚁……因为好奇和惊喜，你和它的交流越来越多，你发现，原来从蚂蚁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会有那么多奇妙之处。独处的时光如此漫长，它的存在因而更显珍贵。」

成步堂龙之介了然地微笑起来：“我能理解。”

世界意志发出一声轻叹：「我本以为一切都在变得更好……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我拒绝改变他的家族危机而背叛我。若非毁灭整个人类族群的巨大灾难，我不能强行干涉现实。万事万物皆有其因果，外力介入过多只会揠苗助长。在世间孑然一身的法布里奇奥将所有的苦难归咎于命运的无常和我的冷眼旁观，对力量的执着逐渐走向偏激和疯狂……他决定取代我。」

“……为什么您不考虑利用轮回来改变这个不稳定因素呢？您其实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想真正对他赶尽杀绝吧。”成步堂龙之介摸摸下巴，“这种程度的危机应该也足以称得上可能毁灭人类的大灾变……他只想编织阴谋、引发战争。”

「错了，成步堂龙之介。」面目模糊的祂摇了摇头，「……逆转过来思考如何？」

“逆转……吗？所以您的意思是……轮回是因为法布里奇奥才出现的？一开始这个世界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断重来，是这样的吗？”意识到问题的根结所在，即使灵魂状态下并不会出汗，成步堂龙之介还是感觉后背湿漉漉地发冷。

「与其说是轮回，不如说是重启。伴随着物质层面的进步，他播种的野心会被催化得更快、传播得更远。因为预见到事态的发展即将走向不可挽回的终局，我不得不让一切从零开始。只是我的决定来得太迟，他已经不再受到我的限制了……他成功地脱离并利用了重启。」

“——至于那之后的事情，就让我来讲述吧。”

另一道颇为熟悉的女声加入了对话，成步堂龙之介回头望去，发现欧仁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她微微一笑，俯身向世界意志行礼：“感谢您给了我和母亲最后一次与父亲见面的机会。”

「这是我杯水车薪的补偿。很抱歉，你父亲的灵魂被法布里奇奥的力量侵蚀得太严重，无法再与他的肉体匹配了。」世界意志用光点将她轻轻托起，「希望这能让你感到些许安慰。」

欧仁妮的神情有些黯淡，但很快就振作起来，又恢复了平日落落大方的模样：“我知道您在重启中也多次因力量不足而陷入沉睡，所以您可能对我们采取的行动有不那么了解的地方。阿托宁侯爵应该也觉得很好奇吧？”

“……不瞒你说，我正需要一个能客观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如果让亚双义自己去讲述这些事情，他肯定会把某些他觉得不重要的部分一带而过……”成步堂龙之介向世界意志的方向看去，“您怎么想？打算和我一起听听看吗？”

「但说无妨。我已经调整了这里的时间流速，欧仁妮·欣德米尔，随你心意地讲述吧。」

“那么……一切要从最先从轮回中醒来的瑟蓬特公爵开始讲起。这是我在您遇袭那一刻觉醒的全部记忆，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请及时向我提问。”欧仁妮点头向成步堂龙之介示意，又向世界意志微微躬身，“或许是法布里奇奥从自身的经历中获得的灵感吧，当大量的资源向特定的某人倾斜时，围绕此人的纷争便会自然而然地纷至沓来——这就是他选择的『主角』。他会不择手段地将主角推进风暴的中心，再给对方足以击垮任何信念的当头一棒，直到培养出合他心意的权力机器……他的代行者。”欧仁妮在指尖缠绕着自己的长发，“他在我们这个时代最初选中的主角，就是瑟蓬特公爵。而侯爵作为公爵挚爱的亲友，理应在法布里奇奥为公爵编写的剧本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