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双义一真翻了翻书页，不置可否地将它丢到一边：“没有多少建设性意见。”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和成步堂一起靠在了沙发背上，“不过看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

亚双义一真的那次人生可以说由相当多的苦中作乐构成。那次虽然同样并没有二皇子的谋反，父亲玄真却被皇帝派到了北部边境代替了诺塞尔公爵克里姆特·班吉克斯，年幼的亚双义一真便从小便在塔普瓦冰原上长大。在那个世界里，冰原上最大的威胁仅仅是野生的熊类和虎类，冬日里因缺少食物而攻击特拉马克城防的戴克斯黑尾虎之类的动物就是士兵们需要战斗的对象。而亚双义一真作为镇守公爵的独子，从童年时代就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雪原和广阔的天地，直到十四岁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皇城是怎样的存在。

瑟蓬特公爵回皇都述职是连皇帝都极为重视的大事，在接风宴上，亚双义一真认识了似乎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的阿托宁伯爵的独子，成步堂龙之介。当其他已经或者即将社交出道的同龄人都十分娴熟地为自己的家族积攒人脉拓展关系的时候，只有成步堂龙之介还专心致志地游走在樱桃蛋糕和黑糖饼干之间，从侍从手上接走第不知道多少杯果汁或者热奶茶，与还没有吃完的飞羽草奶油栗子糕孤军奋战。这种行为其实并不算十分显眼，但亚双义一真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还在纠结到底是选糖霜纽结饼干还是猫眼果布丁的成步堂龙之介，出于某种奇怪的感知，或许是因为他终于在皇都的宴会上看到了和边境的普通孩子一样的同龄人，他走上前去试着和对方搭话：“你就是成步堂龙之介吗？”

这是亚双义一真在这一次人生里与成步堂龙之介的第一次接触。在此之前，亚双义一真已经通过画像了解过不少皇都的贵族以及他们的事迹，但以往看到成步堂龙之介的画像时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必须认识他”的使命感沉重地压上自己的肩头。亚双义一真永远记住了这种感觉，两人如同命中注定一般成为了挚友，又在伊穆卡特历754年，两人二十一岁的时候一起走上了战场——此时的瑟蓬特公爵已经被皇帝指派去了西部，与另外两国的战争与当前的世界相比晚了三年才全面爆发，总指挥是身体尚且硬朗的安萨克公爵克里特·玛格努斯。一年的战争之后，德里亚帝国就取得了胜利，但战后两人还是在科尔贝休养了将近三个月才重新恢复了精神。就在科尔贝，成步堂龙之介忽然向亚双义一真问起了瑟蓬特公爵的家族纹章上白蛇的来历。

“说到这个，”成步堂龙之介忽然插话，“我记得曾经有一次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就……”

“不是那一次。”亚双义一真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你知道那一次我根本没有和你说过白蛇是什么，因为我父亲也……很早就去世了。你说的那次也没有人和我说过家族纹章的来历。”

成步堂龙之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肃穆的沉默分享与他同等的悲伤。在这一刻，成步堂龙之介才忽然意识到，像那样两人都能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的幸福人生，似乎真的很少在轮回中出现。

“你当时忽然问我白蛇到底是什么。”亚双义一真清了清嗓子，继续自己的讲述，“那是我十岁的时候父亲亲口讲给我的……他说白蛇在古老的传说中是神的使者，狩魔上则寄宿着神的力量。”

成步堂龙之介想起了什么：“啊，就是我们和附身在霍斯坦伯爵身上的法布里奇奥战斗的时候，狩魔展现出的力量……”

“是的，狩魔的刀刃上铭刻着古老的法阵，可以发挥出十分神异的作用。”亚双义一真慎重地答道，“但是父亲又告诉我说，实际上，我们家族内部流传着的历史是，我的一位祖先是在用这把刀劈开了路上恐怖的白蛇之后，才将它取名为狩魔的。”

成步堂龙之介愣了一下：“所以那个白蛇……”

“父亲说，那就象征着自身要面对的考验。”亚双义一真点头，“只不过我当时只是把它当作故事来听了，根本没有察觉其中的深意……”

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成步堂龙之介立刻从中听出了端倪，却有些不敢踏上这道明显的雷区：“但是？”

“但是三年之后你去世了。”亚双义一真声调平淡地答道，“因为阿托宁侯爵在战争中的表现和皇帝对你们一家的重视，有人想要威胁皇帝，在晚宴上侯爵夫人的杯子里下了毒……你代替已经有些醉了的伯母喝掉了那杯酒。”

成步堂龙之介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更紧地握住了亚双义一真冰冷的手。只有在用掌心捂住他的手指时，成步堂龙之介才能察觉他身体上轻微的颤抖。他通常很难记得自己如何死去，因为死亡已经掐断了他的所有感官，但面前的人却要在轮回中一次次地目睹这种惨烈的场景，又在这样的痛苦中寻找着世界的真相，不得不说也许是另一种残忍。

“之后我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才重新思考了一遍父亲的话……也因此更加痛恨那个为了自己的欲望就草菅人命的黑魔法师。”亚双义一真反握住成步堂龙之介的手，又接着说道，“你是成步堂龙之介，我的搭档和挚友，我在父母之外唯一认可的家人和爱人……我不能接受有人把你的性命当作搅动世界波澜的工具。”

成步堂龙之介长长地叹了口气，更亲密地挨了挨他的肩膀：“我知道……所以真正的世界意志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愿望而插手这个世界的改变。”他摸了摸亚双义逐渐回温的双手，又抬头道：“这么一说，似乎所有的世界里，我们最终都成为了亲密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