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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臣贼子(105)

作者:张参差 阅读记录

江南夏季湿热,蜀中则是憋闷。

景平一路回忆着师父和太师叔,若不是二人功夫路数颇有相似之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俩人师出同门的。

因为至今,他都不知道师门大号是什么。

当年入门时,师父告诉他门派传到这一辈没剩几个人,不必在乎称谓,知道山门口冲哪边开就行了。

景平想不通,旁的门派没落之后一心想要重振,自家师门不仅任由半死不活,怎么连名字都不提。

他遂又去问李爻。

想也知道,这种事上李丞相狗嘴里没有象牙。他正儿八经地告诉景平,虚名务执,实在心里过不去,干脆随便叫一个,未名居、无名派,反正知道指得是什么就得了呗。

行吧。

再后来,景平年纪渐长,自己研究出一点可能性——李爻的功夫是李老将军教的,所以李爻辈分高,八成是因为爷爷辈分就高,而李家自来背着二臣声名,不愿意提师门名讳,大概跟前朝有渊源。

景平踩着暑气上山。

半山腰处,已经能见山巅云海杳渺处庄宅依旧,料想曾经这门派也该气派过,只是如今人丁稀落,又少收新弟子,顶相府四五倍大的庄园里,只住十来人。

若是胆子小,半夜都不敢随便走动。

这是景平第四次回来了。

满共没几个人,大伙儿都认得。

记得李爻听说景平多次回师门拜见掌门未果,曾当着他的面口灿莲花地骂道:“那老不死的定是躲在山洞里给自己挖坟坑呢,工程太大要挖穿地心,你别理他,太不像话!”

当时景平一边觉得太师叔下嘴太不积阴德,一边又暗道骂得挺痛快。

这回回来,太师父依旧在闭关,景平不由得想:太师叔说得对。

门派里主事的代掌门是个眉目温和的。

他是花信风的师兄,叫萧百兴。人长得白胖,年纪不轻,头发全白了,因为外貌和名字的谐音,大伙儿私下叫他小白杏儿,这事他自己知道,但他脾气随和,从不恼火。

萧百兴见景平上山满头是汗,着人带他去擦洗更换衣裳。

收拾已毕,景平前去代掌门处拜会时,代掌门师伯已经沏好茶等着他了。景平拿出花信风托他带过来的茶叶和江南糕点,二人寒暄几句。

萧百兴笑着问:“听闻江南闹了小乱子,昭之是有话带过来,还是有事?”

景平焦心李爻的身体,若对方即刻告诉他太师叔中毒的关键,他都不想在山上过夜。

萧百兴既然问了,他便不再拐弯,一股脑全说了,包括李爻症状加重。

听景平说完,萧百兴脸上惯有的慈祥笑意悄悄不见了。

他皱着眉头摩挲手边的茶杯,好一会儿才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路穿堂过院,这条路景平走过好多次,知道是要去哪里。果然,他又见庄园最深处依着山势修凿的崖窟。

石门紧闭,老掌门在里面“挖坟坑”不知多少年了。

萧百兴门前站定,扬声道:“师父,景平又来看您了。”

洞里没声音。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萧百兴又道:“师父,师叔的身体不太好,景平来求您指点个方向。”

“走吧,都是定数。”

景平第一次听见太师父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可这话在景平心底点起股无名火——什么叫都是定数?

他损耗自己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宁,怎么还偏要受伤毒之累?

景平没争论,知道这洞窟里的人不仅避世,且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撩袍跪下,朗声道:“徒孙求太师父指点。”

山洞里静悄悄的,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萧百兴叹气,低声道:“师父这是不同意,他向来不愿插手命数之事,你起来吧。”

景平更气了:狗屁的不愿意插手命数,分明是躲清闲的说辞。

但他现在有求于人,跪着没动,向萧百兴道:“即便是命定,小子也要不自量力为太师叔改一改,他救我多次,又和师父收留教养我,我宁可遭天罚万劫不复,也得把他医好,报答他的恩情。”

萧百兴脸上蒙着一层无奈,看看洞口,又看看景平,没再多说,在景平肩头重重捏了下,扭头走了。

景平这一跪就跪到第二日早上。

值守的弟子来轮换时,给洞里的老顽固送去吃食,也给景平留下一份。

景平只是跪着不动,他行事并非是意气。他从萧百兴与那死老头子的寥寥数语中,听出这二人知道些什么,只是萧百兴迫于师父的“淫威”,不敢多言。

他把心一横,只喝了口水,大有一副绝食跪死在洞门口的架势。

他奢望自己一双肉膝,将那“淫威”跪碎,将那铁石心肠跪出松动,为他心尖上的人跪出丝痊愈的希望,跪出往后的无忧无患。

崖窟门口有个跟景平年纪相仿的同门,看着不忍低声劝他:“掌门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景平神色平淡,沉声道:“我若是有别的法子,又何苦来这里拿自己的命逼迫他人。”

他说完,不再多话,此后,萧百兴又来劝了两次,他也只是跪着不动。

现在正是暑天。

山中白天迎头暴晒,衣裳能湿出水,入夜风一吹又透心凉,景平只靠喝水,到第四天夜里开始眼花、头皮一阵阵地发紧。

他隐约觉得不妙,暗骂自己居然这么不禁折腾。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闷得不行的天,滚了个雷。

景平心里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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