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14)
只因后来他出事离朝,事情没了后续,如今旧事中断五年再提,无论成败,算有始有终。
更何况,前阵子他已经巡着类似的法儿,把普通草药卖给了日禄基,对方照单全收,这回便又想如法炮制。
可这样一来,李爻更忙了。
封王的事他没工夫在意,皇上张罗了两次想筹小宴给他贺一贺,他都婉拒了。
他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除了处理日常事务,还要统筹避役司那档子事,现在更得清捋他国的作战特点,敲定军备制作方案。
每日从宫内出来,不是泡在工部,便是兵部,多数时候回到府上是要半夜的。
可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景平那屋的灯总是亮着的。对方听到他回来,便进屋问个安,见他气色萎靡时,会诊脉或行针。
有两次他回得贼晚,敲门见景平在看书,可那模样也不知是困还是累,总之是脸色不大好。李爻隐约察觉景平是等他回来才肯休息,因为他偶尔回得早,对方也会熄灯早些。
他咂么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和贴心,引着他不得不矫情又暖融融地想:这府里终于有一盏灯是专门为我点亮着了,无论我是丞相、王爷,又或变回江南小院里的“李不对”。
无奈此时二人话已经说开,李爻不好再揪着丁点微妙不放。
或许真的是人家崇敬之意尤甚呢。
一忙日子便快。
马上要过年了,大部分正常事务的节奏都慢下来,李爻总算能稍微消停。
但也只是“稍微”。
前几日皇上问了卖军备的进度,多国均已来往国书数次,阳剑、车里二国甚至已将定钱送来,第一批订制的军备已经由工部开始制作。
这期间也有岔子:阳剑在最后的细节上一直没有回信,李爻便打算过了年,干脆亲自去一趟。
康南王这倒卖/军/火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国库缓上来半口气,朝臣私下说什么的都有,李爻充耳不闻。
年宴当日。
李爻与景平说好,等景平从太医院下值回家换衣裳,二人同入宫赴宴。
他自己则在书房里,与好高一沓子兵部的文书王八瞪绿豆。
不知何时,下雪了。
起初是小冰渣,快傍晚时越下越大。
书房里火生得暖,李爻浑然不觉。一抬眼才见天色暗沉,窗外像飘了漫天飞絮,而景平还没回来。
李爻起身寻思片刻:雪路难行,等景平回来换过衣裳,再去赴宴是要晚三村了。
他让胡伯备了车,给景平带一套新衣裳,去来路迎他。也免得他一路走回来,天寒地冻湿了鞋子。
西南边境在打仗。
都城年味依旧。
李爻坐在车里看街景,安静得像一尊雕像,不知脑袋里想什么,目光掠过人间烟火,不愿多停留。
突然,雕像不知看见什么,不聚焦的目光聚拢了:“停车停车!”
马车停稳。
“景平!”
李爻从车窗探头招呼。
他见景平低头在雪里走,形单影只。
这年轻人寻常日子虽然话少,却活蹦乱跳的。
今儿怎么了……
景平闻声,有些木讷地仰脸看,该是没料到李爻会来接他,恍惚了一下,才对他笑了。
雪已经给世间铺了一层白。景平站在素白与红灯笼交汇的街市里,恍如天地孤影般没落。他半边脸戴着乌色面具,另半边脸跟雪色融为一体,惨淡得不像话。
李爻一个健步跳下车,撑伞抢到他身侧:“你怎么了,病了?”
说着,他要摸景平额头,看对方是不是发烧。
景平很暗澹,反应却不慢,往后一躲,顺势抓了李爻手腕。
“没事。”他笑了一下。
李爻被他冰得一颤。
那手冷得根本不像活人。
“到底怎么了?”李爻反手一扣,扣了一坨分叉的冰溜子。
他拉着景平往马车上去,见他官服外只一袭薄氅:“你要修仙吗!我没衣服给你穿?”他要解开自己的斗篷给景平披上。
景平却压住他的手:“不用,我没事。”
他又对李爻笑了。
但那笑容太复杂,李爻读不懂。他只觉得景平脸上在笑,心像是哭了。
再细看,景平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不是雪渣而是冷汗结了冰晶。
第055章 秀色
李爻是搂着景平把他拥到车上的, 两把脱了他湿外衣,又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了他,向赶车小厮扬声吩咐:“回府, 着人入宫告假, 说我不舒服, 夜宴不去了。”
景平抬眼看近在咫尺的人, 他身上难受,心里却因为对方一系列的行为甜得要死。他不着痕迹地把脸在李爻披风的风毛上蹭了蹭。
温暖里顿时扑出一股淡又熟悉的香气,柔软了他的心。
但今日是满朝大宴, 只要有官职都会入宫热闹。李爻最近风头极劲, 今日不去,那些文武大臣不一定又要怎么议论。
“我没事,”景平把披风脱下,披回李爻身上, “中午吃东西觉得不消化,我阴沟里翻船, 调药掐错剂量,闹了一下午肚子。”
他扬声对赶车小厮道:“去宫里吧,”跟着要去拿李爻给他带的衣裳, “诶?新衣服, 我看看。”
小厮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隔帘低声问了句:“王爷?”
李爻一巴掌扇在景平手背上, 狐疑看他片刻, 见他在车上暖了会儿, 脸色确实好些,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遂把脸一沉, 道:“回府。”
马车不容分说调头回了。
景平没再说话,把对方的关心悄悄炼化成一颗蜜糖,品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