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08)
李爻应该是听见了,很轻地“嗯”一声,翻身把被子抱成一团, 蹭个舒服的姿势, 睡踏实了。
模样挺可爱。
景平嘴角弯起一丝笑意,又不甘愿:被子抱得这么顺溜,怎么不抱我呢?
这货睡前吃狗的醋,睡醒吃被子的醋, 怪忙的。
醋缸安静片刻,待李爻彻底睡熟, 悄悄翻身起来,把被子给他掖好,掀开床帐下地。
天光见缝而入地冲进来, 又被景平无情地拦住。
他将床帐封严实, 想了想, 在桌边燃起一点药香, 抱起还在昏睡的滚蛋, 轻手轻脚出门去——晏初骨子里是个松散性子, 而他还能松散几天呢?
好好睡一觉吧。
景平把滚蛋交给胡伯照顾, 自己更衣出门,去了辰王府。
看见大门觉得晦气。
他复盘赵晸搞的小动作, 半步不想往里迈腿,因为见了面就想老大耳刮子呼他。
但纵观如今局面,他又不得不去抢那执棋之位。
辰王听说他来了,预料之外在眼眸里闪瞬而过。
二人花厅相见,辰王免去景平的礼数周全,道:“昨夜之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怎么样,没有损伤吧?晏初消气了没有?”
景平看不出辰王揣着多少明白装糊涂,但他是打定了主意将糊涂装到底,他躬身行礼道:“下官前来并非为了昨夜的事情。”
辰王又一次出乎预料。
他只道对方满腹心思在李爻的安危上,是来催他快点查出结果的。
“下官心中有一设想,”景平端坐持礼道,“但如今陛下龙体欠佳,事急,来不及行文奏报,只得来找王爷面议。”
辰王示意他说。
“如今观搁古政权,搁古王身体不佳,二位王子夺位已入焦灼之境,本该自顾不暇,为何突然与羯人暗通,前来攻我边域?”
辰王知道这是羯人的挑唆,这挑唆的起因是他与虎谋皮。
多年来,他一步步削去兄弟手足,将赵晟逼至绝路,如今只差夺得兵权,将所有的不是甩给赵晟,便能触及皇位。
而他想得军权,是需要一个大乱的,在李爻难以维系抵挡之时挺身而出,顺理成章逼皇上交出掌武令。
本打算用鄯庸关和谈之事,再次利用羯人挑唆,将这把火烧起来。
但经昨夜的突发变故,让他察觉到事情走向的陡然失控,他怀疑羯人王上和祭司之间的矛盾已经割裂到难以调和的地步。
大祭司一直力辩当年信安城惨案不是出自他一手策划,羯人内部也没少因此发生变故。
如今他年岁大了,是不是自知没有几日好活,为了给自己洗清这盆污水开始不择手段了。
因为昨夜的刺杀太过儿戏,更像是来给李爻拱火的。
辰王相信李爻隐约知道他的暗中所为。眼下只差最后一步,他不能与李爻撕破脸。
可李爻若是往深处想,很快就会意识到,昨夜他若是伤了,辰王便可顺理成章逼迫皇上交出掌武令。
向来得利者存大疑,辰王不确定李爻是否在怀疑他是幕后黑手。
好在,李爻昨日前来诉说情况时,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牵机处很是奇怪,为何有些死士齿间无毒,有些则有”,这话没说在点上,却像不经意间暗点辰王——
我知道你手下有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团伙了。
杀手是不是你派来的。
辰王现在焦头烂额。他闹不清景平是否是得李爻授意来试探的。
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景平笑了笑:“下官要外访搁古,拆了他们与羯人的狼狈为奸。如今我南晋尚才缓过一口气,常态征兵刚上正轨,太师叔的身体也经不得连番征战,我要让他和国力都缓一口气。”
冠冕堂皇且直指关键,辰王若是反驳便更会让李爻怀疑昨日之事是他做的。
他心思一转,问道:“晏初知道你这想法吗?”
景平极少见地一噘嘴:“王爷也总将我当成太师叔身后的小跟屁虫吗?”
辰王笑着没说话,心下飞快地盘算。
若能得片刻喘息之机,弄清到底是谁与他暗中较劲也好。
在他看来,李爻那脾气是恨不能即刻冲到前线,一天之内收复失地。在李爻的刚硬手段之下,想制造让他应接不暇的局面并非易事。
再想贺景平,以他一人之力拆拨搁古与羯人的边交不大容易,即便真的被他拆开了,事情也未必是坏事——拿掌武令不成,可再寻他法,若让李爻切实察觉到他里通外族,对方便八成不会是眼下“两不相帮”的姿态了。
杀一个李爻可以用卑劣的手段,但得登帝位那日,要从哪找来第二个兼资文武的好助力呢?
辰王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他都当羯人都是被利用的棋子。
但他待李爻,终归是惜之敬之,若非当初为了安稳父皇心意,他也断不会提出下毒防备的计策。
不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兜了一大圈,与皇位失之交臂,如今又费力求取,实在是报应。
辰王道:“也好,使节文书我速速着人备好,你此去危险,保全自己为重。若是不成,毕竟还有晏初给你撑腰,南晋更会举国之力,做你们的后盾。”
景平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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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回府时,李爻已经起来了,正照顾着萎靡的滚蛋喝米汤。
那人见他回来,淡然一句“回来了”,就把眸子垂下,安抚似的捋着滚蛋的半边头毛,不说旁的。
这场景让景平陡然而生一种错觉:李爻像是无声地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跟你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