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44)
“鳖”一肚子坏水。
鄯庸关守军即刻进入备战状态。
果然如李爻所言,不过半日,斥候与避役司前后两道急报传来:
鄯庸关外五十里有羯人大军前来,尚不知将领是谁;
昨夜奥单越狱了。
李爻自嘲:昨儿还骂大王子做事不够狠绝呢,我真的是……乌鸦嘴。
“挂帅之人八成是奥单,给搁古大王子发国书,问他是否要弃毁信约,再给他三日为限,让他管好自家兄弟,若是管不了,我就替他管了!”
当然,李爻眼下不去信安城不代表往后不去,他身为军中统帅,必要看清形势。
他发散地想,政务边务均是牵一发动全身。
羯人此番围城发檄文,倒是给远在都城的赵晟一个反制赵晸的机会。
只是不知他要如何利用。
与此同时,信安城已经经历过一轮羯人的示威攻击。
若要围城,兵力至少敌守军三倍。
黄骁正面防御,为免士卒恐慌,又命精锐前锋自城西绕路而出,突袭敌军侧翼,不打人,只毁辎重军备,得手便由城上掩护回撤。
此番实效甚微,但军心士气因此坚实不少。
信安城曾是独立的诸侯城,自身防御工事完备。单说城门便有六丈厚,木门内镶青铜筋,需要机械助力才能打开;远攻武器如毒箭、火油、投石机,近防如狼牙拍、夜叉擂、塞门刀车应有尽有,就连城楼上,都有支摘重盾,可说坚如壁垒,无懈可击。
羯人也明白攻城不易,来招惹片刻,空射几箭,展示过自家人多势众,又向后撤开了。
事态暂时安稳。
但城中高阶军将多是明白的,这是暂时的。粮仓被烧,羯人根本不用来犯,只要围城不撤,援军不到、决策不出,信安城被围死是早晚的事。
景平突然想起早年间跟李爻说过,应该在外城垦田,农兵合一,如今倒只来得及马后炮了。
府衙内,众人分析战局。
“眼下羯人是什么兵力排布?”蓉辉郡主问,“我一路过来,发现从蜀中到信安其实有很多小路,他们总不可能将路全都堵死。”
“这两天我细看过地图。”
三十而立,十五半蹲。赵岐正在半蹲的年纪,路没多走,书没少看,他到沙盘边沉吟分析,“小路通传音讯尚可,运粮屯兵却不能,且蜀道崎岖,老师曾教我‘守城必立寨’,信安城因天灾无法在周边立寨,于敌军而言是天时地利,老师调遣的兵力终归比他们晚了一步,只怕会被敌军以信安城为质,阻截在半路。”
郡主所言乍看可行,实则是走不通的路。
景平心道:若是援军来了,城内鼓足破釜沉舟的勇气前后夹击围城大军,倒也有一线生机,只是信安城门打开,羯人必要不顾后路地冲城,城破的可能性便会加剧。一旦失利让敌军入城,百姓必遭涂炭。
“贺大人有何想法?”蓉辉郡主对景平高看,总觉得他有奇招。
景平无奈,苦笑还没挤出来,赵岐突然趔趄了一下,栽歪着在桌上撑住才没摔倒。
“殿下怎么了?”景平淡声问,他知道赵岐没服他给的药。
前几天赵岐被辰王晃一遭,让赵晟将计就计把儿子送来信安暂避祸端。
本以为是世外桃源,未曾想一夜之间变成了火坑。
“头晕了一下,不碍事。”赵岐道。
被围很是被动,这会儿三个臭裨将暂时顶不上一个诸葛亮。
只得先以不变应万变。
景平道:“殿下内堂歇歇,下官看看您的脉象。”
二人入内堂。
景平给赵岐诊脉,越诊越不对劲——怎么那毒比从前更烈了?
“殿下确实没再吃蜜饯了吗?”景平问。
赵岐终于得了与景平私下叙话的机会,忙道:“贺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中毒了?现下我也知道了,谢谢大人周全暗护的苦心。”
景平短暂讷住之后不隐瞒了:“确实,下官不好多做置喙。”
“我明白,感谢大人还来不及,”赵岐说到这,迟疑道,“可我已经吃了解药,为何体弱更甚,大人似也有相同的疑虑,是否看出什么端倪?”
景平皱眉看他,心里编排一遍他话里的意思,陡然大惊,极少有地喝问:“解药?什么解药,谁给你的解药!”
他一向脸素淡漠,没有预兆地急了,把赵岐吓一跳。
赵岐木然道:“是……是侍奉我皇爷爷的老宫人给的,他说那药是当年皇爷爷留下,解五弊散之毒……”
话说到这不敢说了。
因为赵岐见贺景平的脸色已经晦暗得像要杀人。
景平利落的颌骨线条,此时突兀出紧绷,他是在狠咬着槽牙。他呼吸难以自控地急促,目光像只冷血猛兽,盯在赵岐脸上。
对视间,赵岐恍惚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怒目另外的人。
赵岐咽了咽,实在不知景平为何突然撒癔症。
沉了片刻,他试探道:“贺大人……?”
景平的满腔压抑被一声低唤点燃,他鼻息一抽,猛然出拳。
拳风掠过赵岐侧脸,他连闭眼都来不及,目瞪口呆地听见“咚”一声震响。
景平一拳打在床柱上,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自以为是。”
他不理赵岐,转身就走。
赵岐呆愣,心有余悸。
但他确定这里面有事。
他侧目,见床柱上蹭着血痕——景平一拳,手便破了。
赵岐顾不得怕了,一跃下床,急追两步拉住景平:“贺大人怎么了?那老宫人没有坏心,即便药不对症,也不怪他,若是有错漏,也是……生死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