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53)
辰王有枭心,也疼这唯一的闺女,此时心里乱七八糟,他悲叹一声,对蓉辉道:“你真要站到父王对面吗?”
蓉辉紧握匕首,骨节泛白:“是父王教我忠君仁孝……您当初断臂时我哭着问您疼不疼,您还记得是如何回答的吗?”
辰王没说话。
“您说舍一手臂救一人,能托起南晋社稷安宁……可如今,”一滴泪水跃出蓉辉眼眶,落在匕首上,“吧嗒”一声轻响,也同落在父女二人心上,“如今您为何背道而驰……您回来好吗?大殿下答应我了,只要您回头,便当这事没发生过。”
“他答应你?他是皇上吗?”辰王冷笑,“看来我是把你养成天真善良的小女孩了,这种事情一旦犯下,哪里还有回头路?”他看向赵岐,“是不是啊,大侄子?”
赵岐不说话。
“这才像话,咱们做一笔交易吧,”辰王游刃从容,“把掌武令和你父皇传位密诏给我,我就把五弊散的解药给你,你与阿晟若没解药,疯掉是早晚的事。”
五弊散三个字,让赵岐心头一震。他沉吟片刻,话题陡转:“我还要康南王的解药。”
提到李爻,辰王忌惮之意犹胜,他自嘲起来:与这小屁孩子废话作甚,先将场面控制住再说。
他不再理赵岐,打了个呼哨。
暗夜里信箭直飞上天,驿馆周围旋即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父王!”蓉辉哭道,“你真要将谋逆之事坐实了吗!”
辰王看她一眼:“傻丫头,郡主变公主,有何不好?到时你若心仪晏初,招他做驸马便是!”
蓉辉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
也正此时,屋门别破开,黄骁带人进屋。
辰王吩咐道:“好好招呼大殿下,让他交出密诏和掌武令,然后给康南王传信,不许带兵,独自前来信安见我。”
可是。
黄骁没动。
一丝慌乱惊掠。
“动手啊!”辰王急道。
黄骁端正行一军礼:“王爷,末将向来是大晋的将军,不是王爷或陛下的私兵,凡有所为,皆依军令,多年前信安城变故如此,今日之事也如此。”
辰王眼角一抽,多年前他暗中筹谋信安旧事,黄骁全力配合,此后他因此对黄骁暗中礼待提携,一直以为他与自己心照不宣,就连撺掇越王入都城,都因黄骁的远亲侄女是越王的偏房,暗中吹了不少枕头风。
“小人!”辰王骂道,“你如今不过是见我难以成事,才立刻倒戈,若我十拿九稳,便只会依附。你暗中帮我煽动越王入都城时是何居心,以为我不知道吗?”
黄骁还是持礼站着:“王爷莫要攀扯末将,末将确实与王爷有私信往来,但不过多是听王爷发发牢骚,从未确实做什么。待到事情了结,那些信件会一并呈交康南王。”
言外之意是,没有证据的,你别乱咬。
辰王后脖子寒毛都炸了——赵晟一封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传位密诏,钓出了他的狼子野心,让谋逆大罪无可遁形。
他扫一眼屋内环境,以他的功夫想要劫持人质,尚有一线希望。
正待动手,门外一阵铠甲轻响。
“王爷念我,我便乘念飞来了。”
说话人言语不着调、轻飘飘的,把辰王的魂儿惊走了半幅。
李爻站在门口,右手扶着撕魂刀柄,左手拎了个小包袱,腕上黑镯子露于护臂之外,被月亮染得冷亮,一颗油润的骨头环,悬附其间。
辰王守着另外半幅魂,不解地想:他何时入城的?
抛开黄骁不提,军中还有其他“自己人”。
李爻不是在羯人退兵之后,调头回鄯庸关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诧异吗?”李爻随手一抛,人头滚落至辰王脚边。
辰王一眼认出那是他的“自己人”。
李爻摸出掌武令:“先帝弱化兵权倒也有好处——只认令,不认人,真出事时揪一两个衷心于你的,杀一儆百足以。这么看来,先帝不愧是你的亲爹,防来防去,防的是自家儿子。”
辰王眸色冷冽,李爻对他向来恭敬,这般出言奚落是第一次。
“你不是两不相帮么,如今终归是要帮赵晟了么?”
李爻蓦地抬眼看他,心痛兼迸出凛冽戾气:“你牵扯外族、与虎谋皮,我如何能坐视不理?!”他顿了顿,淡去些怒意,“但救命之恩我当谨记,我愿以免死铁券向圣上为你求情,换你后半生山水田园安度,好吗?”
辰王眼里闪过欲言又止,他见景平就站在李爻身后,问道:“那他呢?信安旧事,灭门之仇,他可以放下?你忍心逼他放下?”
李爻看向景平,一瞬间杀伐气尽退,不合时宜地只余温和:“先论国事,后论家事,往后他为家事找你报仇,我必然不会拦着……”
话未说完,景平突然他腕间一握,向他露出个很甜的笑容,闪逝而过,铁树开花似的惊了在场的每一人。
跟着年轻人朗声郑重向辰王道:“我心中所求只康南王一人平安,你给我五弊散解药,前尘旧事皆可不提。”
辰王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平,忽而觉得看不懂他,从未看懂过——这年轻人前阵子只身搅进乱局,不为报仇、只为给李爻换解药?他不是向李爻借势吗?
他咽了咽,暂时没应,眼下大势已去,若想翻盘,需得寻个契机。
屋里寂寂,被城关处一声军号长鸣打破。
万籁俱静的夜,被鸣响震得颤了颤。
就连李爻都变了脸色。
几乎同时,令官急报:羯人军队趁夜去而复返,被发现时,已离城关不足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