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55)
黄骁指挥防御,下令箭、炮齐发。
但效果不太好, 对方的投石车不知如何改造过, 射程居然比晋军的火炮远。
赵晸的目光随女儿身影动,直到乌月似的铠甲远得看不见,空留眼底一片怅然若失——蓉辉带兵下城那一刻,赵晸的心乱了。
他从来觉得自己可以运筹帷幄, 即便事情败露,也能为女儿善后一个平安去处。
可闺女偏生是来讨债的, 关键时刻,反调都懒得与他唱,直接给他拖后腿。
他不停地问自己:
我还能有翻盘的一日吗?
我为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能舍得下蓉辉吗?
事到临头, 他反而犹豫不决了。
他设想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突然觉得没意思。
“将王爷请到瓮城去。”李爻冷声道。
瓮城是城关之内被隔绝的独立区域, 一会儿闹成什么样, 都不至于伤及无辜。
“晏初!”赵晸急转向李爻, “你快召她回来!她没有临阵经验, 我从不曾真想害过你,你为何要她偿命!”
他喊得撕心裂肺。
此时, 李爻没工夫与他掰扯个人恩怨,更懒得解释待蓉辉的成全之意。他一句话都没说,上了城关瞭望台,居高向下看一眼,见辰王还在向他喊什么。
早知如此,一言难尽。
景平仰头看,见李爻所在之处防御坚实,暂且放心。他惦记着五弊散的解药,追着辰王到瓮城中,质问道:“你说你没害他?你在他银乌面罩的滤片上浸过什么药?”
赵晸眸色中闪过差异,知道眼前这小子所做之事,比自己预想的更多。
“既然没有害他之心,把五弊散的方子或者解药给我。”景平见他不答,少有地面露急切。
“滤片里浸的是我尝试缓解晏初毒症的药……”
“胡说,”景平厉声打断他,“不仅不对症,更似激发了病程!”
辰王神色柔下几分,摇了摇头:“没骗你,我也发现了不对症,是以没继续下去。我没有解药,想解他的毒,只有逐一尝试。当年我交给先帝的是一套方子,最终他到底用了哪一种毒方,我不知道……且他或许不完全信我,又找人调过药方。”
他方才还诓骗太子交换解药,眼下见大势已去,便不再瞒了。
“逐一尝试”四个字让景平暴怒,是药三分毒,如何能这般尝试!
他脑子飞转,下意识将手插进头发里钩扯着。微痛刺激着他冷静。他心脏像猝然被利器贯过,剧痛让他不经意间打了个晃,好不容易盼来希望,眨眼睛回到了原点——没人知道方子?仅存解药……被赵岐吃了!
他在这一刻心生暴戾:都去死!全都死了才好!
胸中闷气无处发泄,压抑太久,化作一声仰天嘶吼。
可肝肠寸断被宣天炮火吞噬得半点不剩。
“你杀了他,老朽告诉你方子,老朽知道你们的老皇上确实改过配方。”
突然有人插话。
大祭司绑着能爆塌半面城墙的湘妃怒,有恃无恐,晋军忌惮他,防备地围着他,不敢上前。
景平向来聪明无比,可刚刚的打击让他有些恍惚,他定定看着大祭司:“我凭什么信你?”
祭司笑了:“你通医理,对毒有所了解,听好了,寒霜子五钱、金落石一钱、夏子落血三钱……”
他念念叨叨,说了七八种药名、分量。
景平惊喜,这与他已经试出的药物有数种是吻合的。
“杀了赵晸,”祭司说到一半不肯再说了,“信安惨案他是幕后推手,你杀他是为父母血刃仇敌,有何下不去手?”
他知道景平的身世。
“贺泠,”辰王威吓道,“本王即便十恶不赦,也是亲王,你手刃亲王,自己也活不了!”
与此同时,城外先后两支信箭冲天爆开,花信风与蓉辉都已入敌军杀阵。
郡主骁勇无比,跟在她身边的护军惊骇——姑娘是不要命了么。
她可能确实不想要命了。
她太年轻,事情骤然闹到眼下的地步,她什么都阻止不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活下去面对往后。
她爱慕的人是为了天下人背负二臣骂名;而她呢,切切实实逆臣之女。
如果血能洗净这污名,她愿意把血都洒了。
起码对得起那人看重的百姓安宁;起码世人会说,辰王教出了个好女儿。
她一枪扎倒迎面冲来的骑军,抽枪时,对方的血溅在脸上。她囫囵一抹,回望远得看不清的城关——李爻在那里。
他第一次做前锋营统领时,只有十三四岁吧,比我年幼很多呢……
可阵前不允许有刹那分神。
眨眼的功夫,敌方四五名长/枪骑军向她冲来,她陡然回神,脱蹬在马上跃起来,堪堪躲开致命的围攻。
一波未平,冷箭转眼至。
蓉辉在空中再难转身,她用长/枪荡开脚下众多敌人的兵刃,已来不及去挡暗箭,眼看要被一箭射中。
万钧之际,不知从哪里冲出一道亮银,银光上流淌着火把的暖辉,“锵”一声与暗箭相撞,两相弹飞——不知谁的腰刀,帮郡主化险为夷。
蓉辉落在马背上。护军合围护住主将。
“两军阵前,怎容分神,金枝玉叶还是别来阵前玩!”不远处一名小将军爆喝,他两手空空,怒目看向郡主,开口便骂。
蓉辉一愣。
也就在这时,那小将军背后有长刀军冲来,对他劈头便砍,他头都不回,伏于马背上。
而那用刀人是个高手,刀锋不收、凌空而变,垂直向马背压下。
小将军的兵刃刚当飞镖扔出去救人了,他不是主将,身边没许多人护着,眼看要被一刀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