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62)
赵岐深深看了李爻一眼,摇头示意景平不要多说。
景平暗骂一句“麻烦”,朗声道:“他告诉我的药方不对症,是骗你的。”
赵岐见景平执意把话说开,也道:“他说知道你不会同意他的条件,才有所保留,方才已经写下方子,只差最后两味……”
景平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吼道:“若非是我告诉你此事,你甚至不知晏初身患何疾,他一个外族祭司,情报再如何准确,也不可能比你知道的更多,他分明是见你自己撞枪口,临时起意!你……”
景平想骂他没脑子,念着他对李爻的赤诚没骂出口。
大祭司身患顽疾活不久了,劫持皇子若是成功,单死之局将被扭转成一命换一命,很划算。
李爻隐约听懂了因果,眼神一凛,手要摸撕魂刀柄。
“别动!”大祭司爆喝,“王爷的手只要再动毫厘,我的匕首便刺进大殿下后心,他险些射杀我,我算给自己报仇了。”
言罢,他将赵岐整个人扯在身前:“那最后两味药材,我定会依言告诉大殿下的。”
所有人都掣肘。
大祭司冷笑着往敌楼旋梯处退去。
“我数十下,马车不备好,我便扎他一刀。”
事到此时,赵岐回过味了,觉得自己八成又做了傻事。
他皱着眉想:我即便是死,也不能被他带去羯地。任由他要挟父皇、老师……
主意已定,他心一横,突然抬脚往身后撩踢过去。
大祭司没想到——堂堂一国大皇子,或是下任君王,不仅不怕死还使此等下三滥的招式。
他毕竟受伤,武艺打折,和赵岐半斤八两。惊急之下猛夹双膝,防住了大皇子的撩阴脚。
破绽既出,景平和李爻同时动了。
贺景平扬手,三道亮寒划破夕阳余晖,直奔大祭司面门。
祭司侧身,堪堪躲过飞针。
几乎同时,“锵”一声利刃出鞘之音响起。
李爻身法如鬼魅,两丈余的间距眨眼便至。
老头心知大限已至,必要鱼死网破。当下不防不躲,匕首前推,一刀扎进赵岐后背,跟着抬脚便踹。
电光石火间,撕魂冷酷无情,将大祭司的三魂七魄和着斜阳一并斩断。
四溅的血花被冷刃带出,激洒在城头的军旗上。
这老头在羯地背了大半辈子黑锅,如今人之将死,其行也恶。他不想给赵岐留活路,补在赵岐背后的一脚是看准了方向的——
城墙的敌楼之上有个豁口,是为斥候上下之便,眼下成了最严峻的危机。
赵岐先是背后猛痛,惨呼一声,紧跟着像被重锤猛推,直冲那豁口去了。
他胡乱抓抄,妄图扯住锁链绳子稳身形,但他所中之毒在这要命的时刻被翻涌的气血叫醒,顿时上头,眼前景物莫名变得明暗交错、远近不知,视觉偏差成了致命的缺弊,他什么都没抓到,一脚踏空,从豁口跌出去了。
城上大乱。
李爻不及多想,闪身往城边冲。
一道影子如白驹过隙与他掠身而过。
“我去!”景平扯住旋梯上的甩锁一跃而下。
李爻本来提到嗓子眼的心,要直接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大喝一声:“景平!”几乎撞到城墙上往下看。
熔金的光辉给景平的宽袍染了一层温柔颜色,他大袖飞展,像一只凌空俯冲的鹰,速度快得简直是生往下跳。
十几丈的城头说高很高,但往下跳个把人,也能眨眼到地。李爻在闪瞬即过的时光里,恨不得自己聋了,他生怕听见重物落地的诡异闷响。
好在景平不忍心吓他,在赵岐落地前,抄住了对方的袖子。
“呲啦——”一声裂帛清脆,皇子殿下的袖子难承生命之重,整条断开,留在景平手里。
但这足以帮赵岐卸去大部分冲力,保他不至于摔死。
李爻等不及开城门了。
撕魂还刀入鞘,单手扯住另一条甩锁,也跃下去了。
他坠速也快,与景平前后脚落地。
景平撇掉赵岐的衣袖,听见背后声响回头见是李爻,对人家露齿笑了。李爻让他笑得心中百味交集混杂,最后担心转化出的生气占了上风,瞪着景平冲他呲了下牙。
二人赶去看赵岐。
赵岐还有意识,正挣扎着坐起来。
“慢慢起,或许身上有摔伤。”李爻道。
赵岐吸气,缓而起身,甩了甩头,不知到底伤在哪里,他浑身都剧痛。万幸背后刀伤不深,也不是致命位置。
城门开了。
官军、医官冲锋似的出来,七手八脚兼备小心翼翼,将赵岐扶上担架担回去医治了。
尚算有惊无险。
李爻缓气——闹的叫什么事。
他看向景平,刚想问他还好吗,便见他扭扭捏捏背着左手,顿时觉出不对了——方才他看赵岐刀伤时,也只用右手。
“给我看看。”李爻沉声道。
“没事,勒了一下,一会儿我自己上点药。”景平笑着,揽住李爻往城里走。
“啧,”李爻真掉脸了,“我看看!”
他不知对方的手伤成什么样子,不敢大把抓,只得扯着景平的袖子拽。
花信风得知此事到城上时,事情已经平息了,他往下扒头,正好看见这一幕,翻着白眼把脑袋缩回去了——当众拉拉扯扯,简直礼崩乐坏!
可其实呢,景平手腕上被勒出两道血痕,手心皮肉磨翻,一道横断的伤口极其狰狞——文生袍没有手套,丢命的时刻,他来不及把袖子缠在手上。皮肉磨着麻绳与钢线交编的甩锁,承受他自己的俯冲之力就足以受伤,又加上赵岐的急坠之力,肉体凡胎如何能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