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69)
常怀性子莽撞,中了奥单算计,后来结同心索填炮口,损了无数弟兄性命,再也没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缺胳膊残腿,得前线工匠做了木腿,勉强可以走路,但手是如何都没有办法接了。
开宴前,李爻私问过他,待身体彻底养好,乐不乐意入朝谋个文职。常怀苦笑看着自己的假肢:“如今小人路走不好,笔更拿不动,若非是念着父亲年迈,实在觉得不如当场炸死得好。”
他锋芒尽褪。
拿敌军头骨磨碗的血性莽撞小将军终归是死了。
李爻知道他这心境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想劝又自省难与他感同身受,实在站着说话不腰疼,暂不再多说。
散席之后,李爻洗去一身油烟味,在书房看了会儿书。
若放平时,景平早来抓他回屋喝药、行针、外加腻腻歪歪哄他休息。
今日居然没来。
回想那小子晚上回家时,未见有不妥……
李爻吹熄书房蜡烛,往景平屋里去。
房间起着支摘窗,窗口绕着股驱虫药香味,香烟在夜色里漫散开,被柔黄的灯光衬出轮廓,温馨静谧。
李爻压着气息从窗边往里看,见景平伏案提笔,便只静站片刻没打扰,转去找给景平驾车的小厮了。
那小厮正洗脚要睡下,见王爷亲自来,卷着的裤腿子不及放下,在木盆里立正得毕恭毕敬。
李爻笑话他:“府上没有睡前点名的规矩,你紧张什么?想问你今儿个接公子回来,路上有什么事?”
小厮据实相告:“公子出工部衙门打发小的先回,说要自己溜达几步去买调料,但没走多远就被人接上了车,小的看见是刑部新任的尚书大人接他。”
李爻听罢让他安生睡觉,独自溜达走了。
三日后,大朝会。
大皇子赵岐回到都城状况一直不佳。
他时常昏沉,每日能清醒不足两个时辰,醒时多是情绪激荡,莫名哭泣、更甚自残。
皇后身为他的生身嫡母,心疼得不行,三番四次恳求,皇上终于允了将赵岐接到宫里照顾。
赵晟子嗣不少,无奈大儿子之后一连好几个闺女,行二的皇子今年不过六七岁,由皇后养育,却不是嫡出。赵晟虽不至于眨眼的功夫蹬腿闭眼,但论及国本,除了赵岐似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是以医治大皇子,成了南晋的大事。
皇后曾提出,张榜在坊间寻找高人,被几位朝臣反对——这不是明摆着昭告天下,宫中无能人吗?
近来内忧外患余波未平,怎能搬起石头砸脚?
“陛下,”吏部尚书出列道,“事急从权,贺大人医术高明,即便不再是太医,也可以能者多劳,不如请贺大人为大殿下费一番心血……”
他话未说完,大理寺卿出列打断他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事不妥。”
赵晟本也有此打算,没想到这提议在殿堂上还没转热乎,就被否了。
“为何?”他面带不悦,“朕本也有此意。”
大理寺卿出列正色道:“三法司近来收到密报,贺泠大人或有毒害皇子之意,”他迅速扫视一圈三法司的同僚,“臣私以为贺大人是坦荡君子,但密报已至,如洪汛宜舒,请陛下明察,也好还贺大人青白,避免往后遭人诟病。”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呈了上去。
第127章 自证
面对当殿指控, 景平皱眉垂目。
赵晟接信拆开看过,道:“近来这般朕见过很多,这回倒是有理有据, 所指细节充足, 密报人是谁?”
大理寺卿道:“回陛下, 近日三法司收到多封密报, 没有署名,臣等急议,本欲即刻奏予陛下, 又怕惊动……”他顿住。
不知是怕惊动景平还是康南王。
其实惊动谁都差不多, 言外之意是康南王即便赋闲在家,依旧耳聪目明。只因猜测无凭无据,当殿言说落人把柄,他才没说。
景平冷冷看他, 没表情地心里骂道:参都参了,脸皮早撕了, 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假惺惺。
赵晟见景平木讷站着,完全没有出言辩解的意思, 问道:“贺爱卿无话要说?”
景平行礼:“微臣确实曾留下丸药给大殿下, 想来那东西现已在三司大人们手上, 事已至此, 微臣无需辩解。劳请陛下着人将证据呈朝查验, 微臣才能清白。陛下也不会被人诟病有失公允。”
赵晟往龙椅里一靠:“证据何在?”
话说到这份上了, 三司总捕依言呈上个白瓷瓶。景平瞥眼看, 确定那是他当日留给赵岐的瓶子。
“验过没有?”赵晟问。
三法司既然当殿参人,自然准备万全。
“回陛下, 太医们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大理寺卿道。
此时得以上殿的太医,均是德高望重的老头儿。为首是太医院院使:“陛下,臣等查验过丸药,配方中没查出毒物。”
赵晟面露不悦,显然认为既然查明没有问题,何必还拿到殿上来浪费时间。
“但……”院使话锋一转,“老臣听闻宫中秘传羯族奇毒,无色无味。”
言外之意是景平在丸药内下了五弊散。
五弊散暗中流传,极少有人知道。
而那些知道之人,也不好将之公然在大朝上叫破。
“不必说这些,”赵晟打断他,“爱卿直说何意。”
“臣等无能,”院使正色下定论,“此物是否有毒,还得找人试过才知道。”
当殿找人试毒本身没什么,但后续会牵扯什么结果,不易控制,赵晟略有迟疑。
景平君子坦荡道:“陛下,微臣心中无愧,既然药是微臣给大殿下的,便由微臣来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