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352)
随在他身后的裴安等人负责补刀、再投雷火弹。
敌军被晋人一颗炸雷崩醒了神,意识到这样很快会被闷堵。
鞑子将领又大喊了什么。
更多蒙兀兵士从地道钻出来,如下雨前蚂蚁倾巢而出,院子里要挤不下了。他们四散分开,搭人梯越过院墙,向四面八方奔散。
“他们头儿让他们散开,再集结去配合攻城!”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不管旁的!”裴安高喝,“必须先炸了地道口!”
话音落,他又扔远一颗雷火弹。
几乎同时,青铜盾“铛——”地被敲了,紧跟着崩天裂地一声爆响。鬼面雕纹上生起白烟,像猛鬼吐了一口烟。
炸响被窄巷拢出散不去的余震,耳朵都要嗡聋了。
蒙兀开始与前锋营对轰。
一方不计代价地摧毁。
一方不计代价地固守。
青铜盾需要靠轴轮助力,足见自重可圈可点。
副官小旗回头喝道:“他们火力不行,大伙儿跟上!”
刚喊完这句,脚踝处陡然剧痛。
没死透的蒙兀士兵给了他跟腱一刀!
他破口大骂,一脚将那半死不活的残兵蹬开,对方被跟上的战友一刀封喉。
小旗往前冲。
他头顶一道黑影划过——是鞑子将炸雷高抛,跃过了盾峰!
距离太近,巷子窄小,即便神射手能将炸雷射爆,破片依旧会造成大范围伤害。
百步穿杨竟无用武之地。
所有人大骇。
若以对赌似的速度消耗,冲到地道口,整个前锋营都要喂进去了。
地道口有四个。
守城官军的前锋营有四个吗?
星火之间,什么人掠过裴安身边。
一跃而起一丈多,将炸雷扑抱在怀里。
抱得太紧,像醉鬼扑住了酒坛子,死也不肯放手。那模样在常时看来很可笑,现今却只余悲壮。
“百八十年之后再见……”
“轰——”
炸响无情,不让壮士将话说完。
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变成了最温柔的炮弹,向自家兄弟发射而去——以我残躯祝你们长命百岁!
裴安只觉脸上一捧温热泼来,带着血腥味,他眼眶猛然酸了,不要命的血性顷刻上头。
“冲——!压上去!”
前锋营的雷火弹像雹子一样砸过去,换来同样不要命的困兽犹斗。
危难时刻,总是有冒着傻气的小子鼓奋起孤勇,保兄弟们平安无事,撑住大晋的四方脊柱。
鞑子们搞不明白青铜盾后发生了什么,他们明明投了炸雷,也明明听见了爆响,却丝毫不见对方推进速度减缓。
拼死对抗时,士气决定了大半成败。
蒙兀将官即刻变换战略,退而求其次——不能让好不容易钻进城的士兵在巷战中被消耗殆尽。
他们以被俘虏的百姓为质,向更南边退去。
小旗顶着青铜重盾进击到地道口时,已经伤得腿脚难分。蒙兀残兵你一刀我一枪地削他下盘。
他疼麻了,几乎是挤在重盾上、用精神强迫身体推动轮轴,半刻不停。他回头望过拖延在地上的血痕,那是用自己的血肉铺出的凯旋红毯。他对平日插科打诨的兄弟们露出个胜券在握、劫后余生的笑。
地道口没有鞑子敢往外钻了。
洞被晋军将士们填进雷火弹,炸得塌死。
不能一劳永逸,起码可以保证暂时不会有耗子冒出来。
这方法激进、壮烈却可行,裴安凛声道:“伤员退下!囫囵弟兄随我将剩下三处耗子洞炸了去!抓出皮焦肉嫩的老鼠下酒祭军旗!”
“得令——”
异口同声、无人退却。
登平城打得火热。
都城邺阳还用南晋苟延残喘的气数,撑着虚假的风平浪静。
郑铮出事之后,皇上已经很久不见赵屹了,他骨子里还持着不乐意对小孩子发脾气的一点坚持,深知自己脑袋时好时坏,真相未明干脆避而不见。
赵屹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嘴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可他不敢去问,生怕问回更骇人的结果。
他只得每日机械性地好好念书、认真学医。把章遮曾向他许下的投名状当成心事封存。
但他只有七岁多,心事藏久了,身体就显了相,很难瞒过贺神医。
这日快下课时,景平道:“二殿下学医有日子了,药方也背得顺,想不想开个方试试。”
赵屹迟疑:“我……可以么?”
景平脸上难得挂起丝柔和:“万事开了头就不再难了,殿下可以给自己开道平安方,下官给殿下把关。”
赵屹得到鼓励满心欢喜,根本没想过小老师的满心弯弯绕,起笔写方子递上去。
“唔……”景平垂眼看,装模似样地给小孩诊脉。
赵屹紧张之余,闻见老师袖子里有股时有时无的好闻,与王父身上常年不散的气味相似,但与那太过温柔的梧桐香气相比,老师袖中的味道混杂了中药草的深沉。他细看,发现景平大袖遮挡下,食指勾了串指捻小珠,指间的玩物,挺精巧。
景平见他端详,大方笑着拿给他看:“下官试方子做的药香珠,这方还不大成,也不适合殿下。往后若是做了别的方,给殿下拿去玩。”
赵屹点头,觉得老师做出来的定是好东西。但他又有不懂:“老师,梧桐入药多是医治金创外伤,这珠子该走内经,用梧桐来做什么?”
景平略一愣,高深地弯起嘴角,没答反而道:“芍药、川穹、香附疏肝解郁,地黄、天冬、酸枣仁补心安神,殿下方子规规矩矩,循古方小做改动,算很得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