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82)
他念念叨叨说了很多,乍听,诸多疑虑都能解释通了。
李爻俊秀的眉头往起扬,垂眼看范洪,笑道:“原来如此,请范大人将围捕贼人的高手传来,我有要事相询。”
几乎同时,天上“轰——”一声响,爆了个雷。
很快浓云滚滚,聚成个巨大的罩子,把洛雨城扣在其中。庭院里的火被风吹着像是活了,要燎到天上去把乌云烤个窟窿,无奈能力有限,只能在火盆里晃得妖冶。
李爻记得景平小时候怕打雷,下意识看他一眼,正撞上对方的目光。许是年轻人体会到他这一眼的深意,眼角泛起很淡的笑来。
李爻眨了眨眼,跟着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刚要再说话,外面又是“轰隆”一声。
但这不是雷!
“敌袭!”杨徐低声凛喝,“您让信使送信去胡哈,这便是那蛮王的答案?”
豁出妻儿老母也要纠缠洛雨城?
为什么!
这一刻,郑铮的猜测在李爻心里爆开:里通外族——如果不仅是私通消息呢!?
胡哈、羯人、还有所谓的自己人……指不定真被小景平说中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顿觉不妙,甩开步子往厅外走:“出城!带范大人一起!”
范洪那通糊弄人的解释他一句也不信。
内侍庭护卫得令,左右将范洪一拦:“范大人,请!”
范洪眼看李爻再走两步就要迈进大雨里,他喊道:“相爷慢走,您请看!”他追着李爻。
李爻心急如焚,脚步顿挫,不耐烦地回头,见他捧着那木匣子神神秘秘地揭开匣子盖。
一眼瞄过去,没看出玄机。
李爻问:“什么意思?”
也正这时,他余光瞄见府衙院墙上一道动线诡异的影儿,同时,武人熟悉的、极轻的利刃破风声灌进耳朵。
暗箭!
但目标不是他。
刚才李爻急往外走,内侍庭的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倒序跟随,府衙中庭宴堂大门太窄,景平被挤在后面了。
现在,他远远看见暗光划破落雨,抖手抽/出身旁侍卫的匕首便想向那戾风来处掷。
擦错间他看清动线目标非是李爻,心底同时泛起对蜥蜴尾爆毒的忌惮,高喝一声:“太师叔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爻已经单手揪住范洪后领,往后猛拽。
弩箭贴着范大人的官服前襟划过去,“铛”一声钉在廊柱上。
“刺客!”杨徐大喝,一半内侍庭护卫冲上院墙四下搜掠,另一半拉开架势防御。
可那放箭之人像个水鬼,融化在大雨里,瞬间踪迹不见。
范洪跟李爻差不多高,身量顶人家一个半,这会儿却被李爻薅鸡崽似的拽着。
这大鸡崽重心不稳,脚下拌蒜,檀木盒子却跟个宝贝似的死不松手,他抱着盒子扑进李爻怀里,单手拽住了将军的铠甲,才算稳当,过程居然有点“娇俏”。
李爻无奈,托了他一把,冷笑问道:“范大人,谁跟你这么大仇,要你的命呢?”
想来范洪一介文官,掌他人生死是常事,却从不曾命悬一线,挂在李爻身上,浑身哆嗦也不说话。
李爻推他:“行了,别抖了,站好。”
可范洪不知犯了什么病,紧拽着李爻手臂,跟黏在他身上似的。
雨很大,人声嘈乱。
李爻那极好的耳音依旧听见范洪怀里似有东西发出“嘶嘶”碎响声。跟着,他闻见股熟悉的火药焦糊味。
垂眸一看,心思凛然——范洪官服的宽袍边上,露出星点引信,火花星爆往前窜,目的地正是那檀木盒子!
范洪再掀眼皮看李爻,目光变得阴戾,脸上横筋暴起,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他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拉你一起也不枉!”
原来那刺客非是想要范洪的命,而是配合他制造混乱。
李爻右手被拽,使巧劲往外抽,被范洪蛮力十足地反向一扯,愣是没抽/出来。
他眼看景平直冲过来,高声喝:“别过来!”同时,眼里腾起股杀气,左手反抄住撕魂刀柄。
暗雨里,长刀出鞘,寒光骤闪——范洪手臂被齐肘削断。
几滴血点子甩在李爻脸侧,瞬间冷了。
范洪撕心裂肺一声惨嚎,惊天动地。
要说这人骨子里也是执拗,时至这时,范洪依旧单手抱着那盒子,眼光如刀剜了李爻一眼,重伤之下向他扑去,不要命也要拉他下地狱。
近日万般皆是演戏,初见和这时才是本性!
什么仇,什么怨,何至于此?
李爻猛退两步,抬腿便踹,正中范洪当胸。
那大块头被将军蹬得平飞出去,摔在大雨里。
“炸药,趴下!”李爻大吼。
周遭侍卫训练有素,原地卧倒。
迅雷之势,景平紧握的匕首终于向范洪甩飞出去。同时,他已到李爻身侧,合身飞扑,把人抱在怀里,护着对方的后脑倒地。
年轻人的怀抱很挤,压得李爻心口发闷,将他掩护得严实,莫名安全。
熟悉的梧桐香从景平怀里挤出来,丝丝缕缕地绕着二人。
四下安寂,只有落雨声。
这一瞬极短,也极长。
预料之外,能震落屋顶飞灰的炸响始终没来。
李爻单手环住景平的腰背,安慰似的拍了拍,把他轻抚开,撑坐起来看向范洪。
侍卫们小心翼翼上前查探。
“贺大夫好俊的功夫!一刀正中引信,扎进范大人肚子里,血把火信压灭了!”
李爻偏头看景平,见他惊魂未定也在看自己,与方才甩刀子扎范洪的杀气腾腾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