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127)
“这圣意,咱家怎么好揣摩呢”,胡公公偏头,就是不与沈长清对视。
“嗯”,沈长清状若无意把手搭在胡公公肩头,“那你可知道沈郁在想什么?”
胡公公脚步一顿,脊背有一瞬间僵硬,随即恢复正常,“崇德帝分明作古几千年了,国师大人又在逗咱家了,咱家可是广福年间生人,大理寺有据可查。”
“是吗”,沈长清似乎笑了一下,“不是说京中日夜闹鬼走了一路了,我怎么没瞧见鬼在哪?”
说这话的时候,沈长清手一直放在胡公公肩上。
“我看这鬼,恐怕狡猾得很,就藏在宫里,搞不好甚至已经混入陛下跟前,你说呢?”
胡公公点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然后就不再言语,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过年了吧?”沈长清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半晌,温温和和道,“天子脚下,是规矩些,总也不像别地闹腾。”
“害,还不是那鬼折腾得太厉害,陛下为了生民着想,只好继续宵禁”,胡公公面不改色,打着灯笼,那灯笼上还装模作样贴了符纸,“快走吧,一会撞见什么不好的东西,扰了您的兴致,咱家可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沈长清瞟了一眼那符纸,笑了,“折寿的买卖也做,现在的仙家都这般不拘小节的吗?”
胡公公也看了看那符纸,随口接道,“咱家随便在摊上买的,管它是真是假,图个心安。”
“嗯”,沈长清缓缓道,“假倒是不假,那摊主跟公公有仇吗?”
胡公公摇摇头,“不熟。”
“我有把油纸伞,能滋养阴魂,于是世人都传它招阴”,沈长清抚摸着伞身,“后来有天师见到我这伞面上的纹路,得了灵感,创了一种符,用来养鬼。”
沈长清“啪”一声打开了伞,“胡公公觉得,你那灯上的符箓,像不像呢?”
胡公公目光微动,嘴唇轻启,“许是拿错了罢。”
“这样啊……”沈长清手腕一翻,那伞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符纸,静静躺在手心,“换我这个?”
胡公公默默往旁边退了半步,“国师亲迹,咱家一个阉人,怎么配用。”
那符在风里无火自燃,沈长清皱眉,“奇了怪了,周围怎么这么浓的鬼气?”
“我看有大凶在附近”,沈长清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看着胡公公惨白跟死人一样的脸,“公公一直心不在焉左顾右盼什么?”
“不瞒长清君,咱家有点害怕”,胡公公还是不看沈长清的眼睛。
“是吗?我以为,公公在心虚呢”,沈长清笑得意味深长,“公公放心,那大凶不露头也就罢了,它若有什么动静,我身为天齐国师,为了陛下安危,不会放过它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到宫门前,两个侍卫打开宫门。
月光下,沈长清伸出一只手,微微偏头,食指虚虚点着地面,“人老了,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问。”
他略微弯腰,低头贴着胡公公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公公,我怎么瞧着,你没有影子?”
胡公公闭上眼,又睁开,用同样的声音道,“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仙人的影子都这般淡吗?”
沈长清叹息,“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小殿下,咱家确实见过您”,胡公公慢慢走,“您和咱家都不是人,就别互相捅这窗户纸了。”
“咱家不说看着您长大,至少也是帮太后抱过您几次的,算您半个长辈不过分吧?”
沈长清愣了一下,然后失笑,“我的长辈?他们下场都不怎样好,你要是不嫌我晦气,随便你。”
“小殿下生性温良”,胡公公甩了甩拂尘,“咱家得提醒您一句,永远别对敌人放下戒心,哪怕他曾经是您的故人。”
“门已开,国师大人跟紧咱家”,胡公公放大了声音,“宫里新建了不少阁楼,别不小心迷了路。”
“有劳。”
自打进了宫门,两人就再没有交谈。
期年不至,宫里鬼气越发深重了。
冷宫方向怨气冲天,这皇宫里属于厉鬼的气息却并不止那井里头泡烂了的昭阳。
颜平啊颜平,沈长清自嘲一笑,你好大的本事。
他再不回来,天齐的国祚怕是要被折腾殆尽,举国上下都得跟着颜平那荒诞行径一起完蛋了。
到上书房,厚重的大门被四个人合力推开,又一次故地重游,只不过里面的人已大变。
上一次来,还是颜安托孤,这一次来,却不知是何缘故。
沈长清拒绝了胡公公的搀扶,像散步一样,自己慢慢走进去。
大门轰然紧闭。
与京城相隔甚远的益州正在下雪,片片寒凉的冰花落在颜华池戴着兜帽的头顶。
雪白的鹤氅下,长长的绒毛衬得少年小脸越发精致。
他手指一划一划的,肩膀上的白鸽跟随他的动作脖子也一缩一缩的。
而在他身前,鬼门一开,一合,再开,再合。
阿山小声嘀咕,“谢教主跟姓颜的说什么了?他又在发什么疯?”
“咕!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阴水担忧地探出头,又很快缩回影子里。
“从那两个人鬼鬼祟祟进帐篷之后,姓颜的就很不对劲,他们怎么他了?”
白鸽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阿山一眼。
——怕不是傻子!小主人又不聋!非得当着人家的面议论人家吗?!
颜华池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往藤椅上一躺,大爷似的勾勾手指,“你,去给我买点喜庆的红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