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141)
都早逝去了不是吗?
沈长清把广袖捋平,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从穿上这一套衣裳起,他便不再是沈长清,他是天齐的国师!
那些刘元青用疼痛一遍遍反复刻划在他潜意识里的仪态、规矩,在这一刻发挥了莫大的作用。
他将脊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端庄迈步,嗓音温润儒雅,语气柔和,礼度恰到好处,“走吧,跟好。”
颜华池心神一荡,手指捏着自己绣了金线的白衣,不由自主就听话跟上。
沈长清这人啊,他有种伟力,他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而旁的人就像种子,很自然接受他那温柔的侵入。
会敞开心扉,会下意识按着他说的做。
他那双温温和和的眸子,总叫人如此信服。
他从不急言令色,好像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生气。
他就算是生气,骨子里也还是柔软的,他那颗海纳百川的心好像没有限度一样。
颜华池轻轻吸气,错开身位让沈长清走在前面,他默默在后面盯着沈长清的背影看。
惘乱白发三千丈,情迷青衣一世长。
就一世,这一世,他做人的第一世。
群臣荟萃,少长咸集,那些个京官和附近的地方官们早就到了。
第84章 骨头都酥了
那些人正窃窃私语聊着什么, 听得恍惚的时候,沈长清只觉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那场盛大的庆功宴。
他独自坐在角落, 低头把脸埋进茶水氤氲而起的烟雾里, 耳边是一声声……
一声声什么呢?
似是玩笑, 似是认真, 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推心置腹的战友,对他说……
“这天齐有军师, 再无后顾之忧……”
“是吧军师?军师, 你不喝酒也不吭声, 莫不是没把我们……”
杯里被添满烈酒,推搡间, 沈长清站起身, 举杯, 仰头。
那酒那么烈那么烈, 烈得仿佛烧穿喉咙还不够,要连着五脏六腑一起焚个干净。
不及坐下, 杯中又满, 垂眸的时候, 为什么会看见他们脸上有戏谑的神情呢?
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为什么会出现在曾经的生死之交眼中
“天齐如今百废待兴, 自然国库也空虚”, 那些人说,“军师……不……国师啊,这得全仰仗你啦……”
于是他抬眸去看, 上首位,御席上, 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也在看他。
对视,然后……偏头,移目。
他便明白是谁的意思。
这宴吃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沈长清点头,闷头灌下那苦涩辛辣的酒,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席,“失陪……抱歉……”
走出很远了,遥远的谈论声还能入他耳。
“自视清高……”
“目中无人……”
——这些话是在说谁呢?
“守财奴……”
——是……我吗?
月光洋洋洒洒照着青石板,那青苔啊、红墙啊、砖瓦……
他怎么却连路都看不清了?
是什么糊住了眼是风沙吗?
漫无目的走着,走啊走,就到了自己的府门前。
这新建的府邸啊,为什么连烛火也瞧着冷硬
“回回神……”,温热的小手不知何时又悄悄钻进他手心,“回回神好吗?要撞到桌子了……”
沈长清猛站住脚,少年叹口气在他身侧,“骗您的,徒儿牵着呢,撞不到的……”
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一点,沈长清时刻注意着仪态,脚底下又轻又慢,步伐却稳。
“是不是徒儿一松手,您就能走丢?”颜华池又笑眯了眼,笑出一种无尽悲伤,“再要走神……徒儿就亲您了。”
“是不是被我亲着,您也能分心想着别的人、别的事?”
抿唇,继续笑,“是不是啊?师尊?”
“是与不是”,沈长清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柔和了目光,“你不是试过了吗?”
“靠近点,贴我耳朵边”,颜华池仰头,“别拿问题回答徒儿……”
“徒儿有疑……”颜华池轻咬下唇,那眸中究竟是期待是悲伤
“请师尊……解惑……”
这样似乎不大合礼,沈长清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低头,妥协般地,凑过去,“应付你就足够费神了……”
眸子里透着一点无奈,“小祖宗……为师哪来的心思想旁的……”
不可否认,沈长清的声音很好听。
就在他带着宠溺轻唤“小祖宗”的一瞬间,颜华池忽觉骨头有点酥软。
大事不妙……
——为什么……他尾椎骨有那么一丝丝发麻……
——这不应该……
然而此刻已没有时间留给他细思,他刚牵着沈长清入座,颜平就着人开始宣旨。
沈长清的手骤然被人攥紧,身边人似乎很是紧张。
他没有问,只默默听着圣旨内容。
颜华池心中忐忑,小心翼翼观察沈长清的脸色,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沈长清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温和里添了点担忧,“这立储的时机不太好……你多当心。”
于是颜华池瞬间松了口气。
紧跟着是一声低笑,“就那么信任徒儿?万一徒儿被颜平收买,您后悔起来,岂不是要哭断肠子?”
沈长清押了口茶,情绪莫名,“不用吃些糕点吗到现在没进食,你不饿吗?”
冗长的圣旨还在继续,颜平余光扫见两个人在下面偷偷说小话,也没什么反应。
后半段的旨意大抵就是……太子初立如何如何,天齐国祚如何如何,然后虚情假意夸耀了一番,称颜华池救灾有功,又是国师弟子,能力有目共睹,但还缺乏磨炼,于是派往天山,以收复失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