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150)
抽魂好像抽坏了他的脑子,又好像他本也没多少脑子, 只木木地看着门里那人安坐的身影, 想不明白秦溪秦公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国师。
钱开承没从沈长清那里得到有关胡万的任何指令, 他左思右想,叹了口气, 还是决定先关起来再说。
他挠着头慢慢走过去, 还没到近前胡万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阵凉风拂过耳边。
寒气入耳, 钱开承打了个寒颤。
“照顾好主人,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钱开承迈了一半的脚一顿, 僵硬转身, 回屋掩上门。
——是…是……是鬼!
——鬼…鬼鬼还跟他说话了!
钱开承心里发毛, 忍不住就离沈长清更近了一些, 颤抖的手伸出去, 却不敢抓沈长清袖子, 只把他肩上流苏穗儿捏了一根在手里。
沈长清似有所觉,脑袋右移,无神的眸子骤然明亮起来。
明亮得有点太突然了, 以至于钱开承脑中不合时宜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假装自己没有失明的盲人。
这念头也太不敬了,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钱开承甩了甩头, 暗暗在心里叮嘱自己。
沈长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扶着桌沿站起来,向外走。
很快隐入风雪不见了。
上京天阴沉了很久,依旧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百姓闷在屋里不出门,告示早贴得满街都是,在风声里哗哗作响。
这样的告示伴随着一队队除祟司之人出京,很快如冬风一般席卷了天齐大地。
那个烧了圣旨的仙家人,同样肩负着这样的使命。
人们在观望,不怎样相信告示上的内容。
那内容也确实荒唐,平昭帝可能是糊涂了吧,不然怎会说那万众敬仰的长清君是个极凶厉鬼呢?
钱开承目送沈长清消失,正欲关门,就看到益州府大门上同样贴了一张告示。
告示上颜平言辞恳切,希望臣民们能小心点沈长清,要提高警惕减少外出,称所谓的仙人长清君布了一个惊天大局,要窃取天齐国运助他登峰造极,快速修成传说中厉鬼之首、能统管生死轮回的阴神。
实在太荒唐了,钱开承摇摇头,不以为意揭下来,叠好,放进袖子里。
——平昭帝狗急跳墙了?这算什么?造谣吗?
钱开承对于沈长清就是仙人一事深信不疑。
他又摇了摇头,“这是要把天下都搅乱啊……”
他亲自把门关好,然后喃喃,“国师身子不大好,若叫他看到了,他不会气急攻心出什么事吧……”
钱开承猛推开门,“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
他前脚踏出门,后脚又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沈长清行踪。
再往雪里看,哪还有人影,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有。
钱开承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里莫名其妙浮现出那张告示的内容——长清君不是仙……是鬼……
雪地里没有脚印……鬼走路不会留下脚印……
“哎呀!别再自己吓自己了!”钱开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长清君怎么可能是鬼!你真是撞鬼撞得人傻了,成天疑神疑鬼……”
“你那屋里地下室才真有个……”钱开承话说到一半,忽然咬到舌头,不说了。
他上下牙齿打起架来,“为什么长清君总跟鬼打交道呢,他是不是……”
“不对不对”,他努力反驳自己,“仙人会驭鬼才是正常的……”
“国师……好像没有交好的仙家……这正常吗……”
“哎呀,你真是癔症了,想必那些仙家觉得自己高攀不起,所以不敢亲近吧……”
钱开承越想越细思极恐,寒风越发刺骨起来,直往脖颈和后背里钻,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钻进自己的小屋子,坐在火炉边烤火。
好像这样,就能给他恐惧的心带来一丝慰藉。
而就在钱开承脚下,冰冷的地窖里,阿山半透明的手指按在胡万额头。
他双眸紧闭,看上去似乎已入胡万之梦。
这世上有天生的坏种吗?
主人曾经告诉他,人性都是善良的,一个人变坏,一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做父母的没有言传身教,或许是因为大环境使然。
可胡万,似乎就是例外。
那个光怪陆离的梦还在继续。
长乐十七年,这一年胡万出生在了屠家村,他似乎有着先天不足之症,生下来就不足称,比别的孩子要瘦小。
他爹娘就给他起名叫小小,就跟取贱名好养活一样的道理,他爹他娘希望他可以顺利长大。
屠小小是在爹的宠溺和娘的爱护中长大的,他们待他,说是无微不至也不过分了。
饭要一口口喂,乡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他娘担心他身子弱消化不好,每次都是先在自己嘴里嚼成糊,再吐到碗里,喂给年幼的屠小小。
屠小小从小就觉得他娘恶心。
他爹就更恶心了,他体弱,常害风寒,他爹担心他塞了鼻子影响睡眠,就在嘴里含了根小竹管给他把鼻涕吸出来。
屠小小讨厌这个贫穷落后的家,讨厌把他生成半个残废的爹娘,讨厌整个世界,连一花一草也惹他心烦。
长乐十九年,他添了个叫喜儿的妹妹。
屠小小从此更加厌恶这个吵闹不休的家。
喜儿太爱哭了,每天都在咿咿呀呀叫嚷个没完没了。
屠小小想让她闭嘴。
可他柔弱无力的手拿不起菜刀,他想要破口大骂,却碍于顽疾,控制不住舌头。
他恨。
从前的他,想骂一口黄牙的娘脏,却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