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63)
鹰眼这边的呼声明显比谢三财更高,这只近乎独眼却仍犀利不减当年的老鹰,若肯展翅翱翔,何处高山不可抵,何种陡崖不可攀?
鹰眼狠狠扒了一口饭,一边用力嚼,一边喷着米粒高呼,“他牛驼山敢来突袭老子的地盘,老子就叫他没地盘!”
“三当家的,这好像是我们强占了别人的地盘……”有一人迟疑道。
“去你娘的狗玩意儿!”鹰眼笑骂了那人一声,一脚踹过去,“鹰爷我说这是咱的地盘,这就是咱的地盘!少跟老子抬杠!”
那人一手捂着屁股,一手竖起大拇指,拍了个马屁,“爷,豪横!”
“论豪横,您首屈一指!”
第38章 你好自为之
“滚蛋!”鹰眼笑呵呵着把那人扒拉到一边儿, 然后给下一个人打饭。
沈长清从一旁的筐子里取出两个碗,递一个给徒弟。
颜华池接了碗,绕到后面排队去了。
沈长清拇指和食指捏着搪瓷碗的边缘, 走到谢三财面前, 轻声, “谢教主吃饭去吧, 剩下的沈某来。”
沈长清将那碗搁在谢三财面前。
谢三财不接,只埋头忙碌, 热腾腾的雾气里, 他忽而开口, “国师大人一会留下来帮我太平教看着点营地、照顾照顾老四就行。”
“二当家会留下来陪您,您就不必劳驾亲自上山了, 我太平教受之不起。”
沈长清手指轻轻蜷缩, 良久, 他点头, “好,我知道了。”
这所谓受之不起, 是讽他, 怕他背刺吧?
是担心他将太平教与牛驼山一起抄了?
他后退几步, 就径自离开了。
颜华池余光瞥见, 微微叹气, 这人明明有碾压全场的实力, 却偏偏生了个温和的性子。
颜华池端着饭,鹰眼特地给他多打了半勺,他低笑谢过, 旋即也走到谢三财面前。
“就凭你们真能全身而退大哥最好仔细考量考量。”
颜华池甩袖便走,边走边不忘嘲讽, “等会刀架脖子上,千万别喊救命。太远了,喊了也听不见——”
他回头,笑得阴冷,“师尊不喜欢我杀人,所以我大概率是不会去救你的。”
谢三财垂了头,拳头攥紧,却只一声不吭。
“不服气?”颜华池笑意未达眼底便冻成了冰,“事实如此,你好自为之。”
颜华池走远了,谢三财才啐了一口,胳膊因为愤怒而颤抖。
他打了一辈子仗!与江湖决过高下,与朝廷对过铮锋!
他谢三财走到如今的地位,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不是谁的施舍!
他双目猩红,颜华池方才那一番话只会让他愈挫愈勇,他眼神坚定,给最后一人盛完饭,自己刮一刮木桶,凑了半碗,就着一点汤水大口咀嚼。
一边咀嚼,一边扫视每一个兄弟,他们或低着头扒饭,或与他对视。
他知道,今日过后,有些兄弟就再也不会这样鲜活了……
他想要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
他大口吞咽着米粒,神情坚毅,黝黑的脸上却不住有泪滑落。
“哭屁哭!”鹰眼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哽咽道,“老子陪你南征北战,官兵都打过,怕他几个胡子?!”
鹰眼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这么些年了,最早跟着你的兄弟都死了差不多了,我老鹰从小十八一直到三当家,不是我变牛了,是那十六个哥哥都战死了,刘二哥也死了……”
“死前他们都说,从来也没有后悔跟过你,他们身上有疾,旁人都瞧不起他们,嫌弃他们,只有你把他们当兄弟。”
“我老鹰也一样”。谢三财没想到鹰眼会这么说,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自己这个兄弟好像预见到了什么,才急切地说出这些话。
鹰眼和他一样,是个粗人,是从来不屑把爱说出口的。
可就是这样的鹰眼,用从未有过的忧郁眼神看着他,然后跟他说,“当初是你说的要做一家人,你忘了,我老鹰不会忘!”
谢三财胸口窒闷,好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心颤不已。
“我…没忘……”谢三财捂着胸口,深呼吸,“就是因为没忘,就是因为我把自己当你们的哥,要对你们负责,才要更加谨慎!”
“你别分不清谁是家人,谁是外人!”谢三财把空空如也的碗放进木桶,提着桶收碗。
鹰眼没再说什么,谢三财也一言不发,两个人都湿润了眼眶。
“哥……”鹰眼最后说,“昨夜我跟长清君闲聊,长清君说,人在死前一定要记得告别,好好告过别了,就不会带着遗憾离开……”
“好好告过别了,活着的人就会释怀一点……”
“住口!”
谢三财提着木桶的身影一顿,他背对着鹰眼,鹰眼看不清他脸上的泪,却能看见他用袖子大力揉脸,“什么死啊活的!少咒自己!”
接着,他像是叹息一样轻语,“要走也是哥先走……”
用过早饭,在河里清洗过碗筷,大家都心照不宣,互相看着身边每一个人的脸。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口,“兄弟我老家在南陵,若兄弟此行不小心丢了脑袋,还请将我送回故土。”
“老子不知道故乡在哪,打小老子就跟着老子的娘四处逃荒,等老子血流干了,你们就把老子丢河里了事!”
那人的小声补充埋没在了其他人的自述里,“老子的娘就是淹死的……”
太平教走在山道上,排成一条长长的龙,这条长龙盘在半山腰,山间是汉子们的铁骨柔情和无尽悲痛。
谢三财又湿了眼,抑制不住疯流的眼泪,他大声呵斥,“都丧什么丧!老子们是去痛打牛驼山的狗儿子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