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89)
但……事情真的能如此顺利吗?或者说, 沈长清真的能算尽天机料事如神一点纰漏都不出吗?
他要如何瞒天过海, 又要如何引蛇出洞
这些都是没有写在信里的,颜华池将手中纸张狠狠攥做一团。
“姓颜的!谢教主还没看呢!你敢撕我跟你没完!”
阿山听见声响吓得面色惨白,一阵乱摸, 慌忙扯住颜华池的袖子,用力拉住。
“聒噪”, 颜华池忍了忍,到底没有直接把手里的小瞎子丢出营外。
他手里力道轻了些,找到正在忙碌的谢三财,把皱得不成样子的信丢在谢三财怀里,就径自离开了。
谢三财默默看完了信,叠起来放进衣服内层,然后继续忙碌。
他亲自带人给马尾巴上栓稀疏的树枝,又在林地里松土。
他一铲子一铲子用力挖着,掌心通红扎了木刺,面前的一小块林地上好像下了雨。
一滴一滴的,匀速落着,很快就被翻起的土盖过去了。
颜华池恍恍惚惚好像听见谢三财吸鼻子的声音,他脚一顿,随即只当没听见,大步离开。
离月上中天还有一个时辰,新来的信里提醒他们第一场戏开幕的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行专门针对颜华池的,被颜华池自行忽略。
谢三财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国师那里毕竟不好交代,小半个时辰过去,谢三财糊了一脸泥,站在颜华池身后。
“殿下,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不可能”,颜华池面无表情,“谁知道这是不是我师尊写的,万一有诈呢?我压阵。”
谢三财别开目光,国师的字迹谁都有可能认不出来,唯独殿下不可能。
后面这句压阵才是重点,殿下是想以此为借口留下。
“殿下,国师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才叫臣想办法支开您……”
“他哪是担心,他分明是心虚不敢见我,别说了,我意已……”,颜华池忽然一顿,接着脸色稍变,“我在三里外等你们”
谢三财都没反应过来,颜华池人就没影了。
这神出鬼没的风格,倒是与国师大人不谋而合。
三里地外是那条溪谷,颜华池站在崖顶上,阴水从他影子里探出来,软绵绵地卷着阿山。
“说”,颜华池操控阴水把阿山放下来,“你最好是真有大秘密要告诉我。”
阿山晃了晃身子,没有盲杖做支撑,走了几步就要摔倒在地。
“就这么点能耐”,颜华池把人扶稳,“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想的,天天叫你给他送信。”
“因为……我看不见”,阿山语气里有点不高兴,“幸好阿山看不见,才对主人有用,不然主人就不要阿山了……”
“他亲口说的,还是你猜的?”颜华池没好气地屈指弹了一下阿山的脑门,“那他何必治你的眼睛呢,就这么瞎着岂不更好?”
“是阿山…猜的”,阿山抬手捂住脑门,闷闷不乐,“主人一直劝阿山去轮回,他就是不想要阿山了……”
“怎么连个好赖话也听不懂呢”,颜华池笑了一下,“把我骗到这里来,又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故事编好了吗?”
阿山抿了抿唇,开口,音调无比严肃,“我从不喜欢骗人,所以接下来我说的一切,小主人要好好听。”
“你想知道的我没法直接告诉你,主人封了我们的口”,阿山试着发出几个音节,却被天地间无形的力量隔绝,颜华池甚至记不清他的口型,“所以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说不出来。”
“主人有一串菩提,小主人应该见过”,阿山嘴唇下弯,显得有些忧伤,“主人有告诉你此物从何而来吗?”
颜华池回忆了一番,道,“坟上捡的。”
“没错”,阿山的声音如一声炸雷,振聋发聩,“但他没有告诉你,究竟是哪一座坟。”
“主人不会取有主之物”,阿山停顿了一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颜华池默不作声走过去,拍拍他的背。
“讲不了就算了,天地誓言不可违逆,否则你轮回无望。”
“阿山不喜欢骗人”,咳了一阵,小瞎子晃着手,抓住颜华池袖子,“刚刚不是反噬,是……咳咳……生前带到死后的旧疾,之前主人一直在帮我压制,现在……”
阿山不说了,颜华池却已明了。
现在,沈长清身体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不过才隔了三里地,就压不住了。
颜华池眼底担忧还未消尽,阿山接下来的话又为其眸中添上一层阴翳。
“你…咳咳…这几天是不是,是不是都没怎么见过那串菩提了?
“阿山不能说那是什么,但阿山可以告诉你,主人不敢给你看,因为这意味着主人时间不多了。
“三十五颗菩提子尽数崩碎之时,就是主人油尽灯枯之日!”
阿山说完,又开始咳,颜华池却没心思给这小鬼顺气了。
他感到仿佛有什么人朝他泼了一大桶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手脚发汗,渐渐冰凉起来,心里有块地方淤堵着,沉郁而酸胀。
难受,铺天盖地的难受,像潮水那样瞬间将他淹没,把他整个人拖入黑黢黢的海底。
未知的海底,漫过头皮的恐惧,他拼命朝岸边爬,但紧接着心底翻起的滔天巨浪,彻底将他打翻在地,他手指深深插进湿润的沙子里,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缠住了脚,拼命往海里拽。
然后……他精疲力尽,他心力交瘁,他难以抵抗这痛苦,于是在放弃挣扎的那一瞬间,沉入水中。
窒息,咸涩的海水倒灌进鼻腔,酸涩,刺痛,他拼命往上游,但那一点点光始终离他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