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徒儿总想弑师(94)
陈渊海端走沈长清旁边的茶杯, 也不说话, 细细吹着茶沫儿。
林苍不想等了,他强压下纷乱的思绪, 想要质问胡万为什么往他那里插那么多细作!
但他话一出口, 就变了。
林苍汇报着战况, “秦家军打头阵, 我们的人善后。”
“本可以大获全胜,有几个人太心急, 非要冲到前面去, 死了。”
死的都是胡万的人, 回来的路上, 林苍已经向他的人摊牌, 正式决定组织起义。
胡万不说话也不点头, 甚至看都不看林苍。
场上的人心知肚明,他们彼此都各怀着鬼胎。
沉默在空气里发酵了很久,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危机的前兆。
最终, 胡万发话,众人散了。
胡万和陈渊海往西方走, 林苍和沈长清从东边回到小院,三当家一个人朝着下山的路去了。
陈渊海如今行动十分受限,胡万随时把他带在身边,连吃住都在一起。
对此,沈长清早有预料,不过他相信以陈渊海的能力,打个太极足够游刃有余了。
沈长清做过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商人的综合能力有多强,尤其是人际交往和随机应变这方面。
陈渊海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林苍,林苍最近情绪波动有些大了,沈长清怕他耐不住性子,徒生事端。
“看胡万的意思,是不想继续合作了”,沈长清缓缓道,“林先生还记得那盘棋怎么下的吗?”
林苍浑身一震,而后点头,“记得。”
“忘了吧”,沈长清面色平和,“对面不打算按规矩来了,准备一下,我们直接掀桌。”
林苍后退半步,脚抬在空中迟迟没有下落。
啪嗒——
良久,他落步,“怎么做?”
沈长清站在树下,负手而立,看着林苍,目光柔和。
“你什么都不用做,交权于我,然后静等。”
林苍又踉跄着退了几步,感到有些喘不过来气。
胸口闷疼,有种说不上来的惶恐感觉。
但他不敢相信,于是他慢慢走到石桌那,在他习惯坐的位置停下。
他脚底发虚,腿发软,坐得很慢。
他背对着沈长清,“你早就算计好了,是吗……”
他到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沈长清让他在半山腰把他准备投奔的事和盘托出。
他们是在演戏没错,但有些事情是真的。
比如,那晚夜袭,确实是他林苍带的队。
带的正是他这拨人。
打败了这波人的人,是太平教。
打败了太平教的人,是秦家军。
这拨人还来不及知道具体细节,也不知道太平教亦是沈长清的人。
他们只知道,“秦溪”打败了那条疯狗。
且是完胜。
跟着秦溪,似乎比跟着他这个林二当家更有出路。
一箭多雕,他满以为他是箭,没想到他竟也是雕。
有那么一刻,他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荒谬情感。
沈长清仍站在树下,垂眸看他。
秋天的树叶,枯黄枯黄的,摇摇欲坠的,生机殆尽的。
沈长清的声音随着落叶一起飘在地上,“想好了吗?”
“我交不交权,不都一样吗……”
于是林苍蓦然想起,然后惊了一头冷水。
为什么,沈长清留在山上的那些天,总在与他的人交谈。
沈长清记住了山上每一个人的名字,喜好,甚至是更多的信息。
沈长清跟他们才待了多久?
林苍至今只记得几个重要心腹的姓名。
也不记得他们的喜好,因为他从不关心。
沈长清记得,不光记得,还放在了心里。
人心偏移,大势已去,显而易见,显而易见。
“商人,都这样有手段吗?”
“这不是手段,只不过秦某比林先生多用了点心罢了。”
将心比心,他们是作恶多端,他们不是傻。
跟着谁更好,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无论是为财为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好大的一盘棋!先是收买人心,再以大败太平教立威,当牛驼山大部分人开始倾向于沈长清时,胡万就不得不亲自出手来夺回众人心中的位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只此一战,可引蛇出洞,可鸠占鹊巢。
那么下一计呢?
胡万死后,沈长清会剑指何人
林苍的冷汗已经遍布全身,薄薄的里衣沾在胸肌上,黏腻腻的。
林苍的立场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他又开始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他没有引狼入室,没有带沈长清上山。
他和胡万是不是还能一直相安无事很多年
他是不是想的太多,毕竟胡万已经容了他好多年了,万一胡万并不想杀他呢?
他又想自欺欺人了。
什么仇什么恨先放一边去吧!
他和胡万才是一家人!
是了,是他想错了,他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外来人!
林苍站起来,往门口冲去。
他要去告诉胡万,他跟胡万服个软认个错,死者为大,胡万看在老当家的遗言上,不会要他的命的。
一定不会的……
林苍离院门仅一步之遥,沈长清忽然轻笑。
他轻声叹,“林先生永远学不会怎么下好一盘棋……”
“永远学不会看准棋盘上的局势,选择正确的时机。”
大门轰然紧闭,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下属,将刀尖逼向他的心口。
“既如此”,沈长清挥挥手,“那就别下了,坐着看吧。”
“果然无奸不商”,林苍神情恍惚,好像还沉浸在绝望中,没缓过神来,“是我看走了眼,以为你是只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