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111)
段昱时埋首,低低地“嗯”了一声。
芙提又说,“你也别太自责。”
他没再回应。
芙提便闭嘴了。
尽管每一次意外都离不开作俑者的心理变态和事来突然,但起因多多少少都和段昱时沾点关系。
这人不会和自己八字犯冲吧?
小的时候就经常有碎嘴的亲戚说她妈妈和她爸爸八字相冲,所以她妈妈有了她这个累赘,产后抑郁到神志不清,郁郁寡欢到寿终正寝。她爸爸也在若干年后在化疗的痛苦里离世。
芙提越想越玄乎,她还不想死,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被段昱时扣着不放。
她的掌心向上,为了保持住手腕垂直,不让手臂上的伤口和别的东西有所接触。
安静的气氛里,除了救护车头顶自带的急救声在盘旋,车内没有人在说话。
所以芙提的感官也格外清晰。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擦过了自己的手掌。
季明信来的火急火燎,一路上已经听黎慈说了一遍原委,她今天下午刚起飞,大半夜赶不回来,迫不得已将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他风衣里面穿的甚至是家居服,竟是连鞋子的结都打得错乱。
但满腔怒火在看到那急救室外坐着的、一脸颓然的男人时,稍微冷静下来。
他脚步如风,踩得无所顾忌且敲人心弦。
段昱时在这阵接近里缓缓抬起头来,听见他对自己说。
“段导,谢谢你救了我侄女。”
……
他被赶了出来,以最温和也最强制的方式。
大家长的震怒是不留脸面,季明信甚至什么责怪都没说,只是以感谢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将他请出芙提的视线范围。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上段昱时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在紧要关头从天而降,但谁都没办法就此揭过去,尤其是在医生说伤者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的时候,季明信看着床上一脸若无其事的芙提,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芙提心说,我倒是想。
京都的病房她住过好一段时间,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跑医院,明明是个天生身体健康的孩子,偏偏这几年多灾多难。
季明信原本忙着筹备婚礼的事情也为此耽搁了,要知道他和伏玥达成共识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对此准婶婶倒是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吓坏了。
伏玥在知道季明信的闭关锁国政策后,就猜到了段昱时会把电话打到她这里。
细数过往,伏玥惊奇地发现,从不为万事万物折腰的段少爷,也只有在芙提这个人身上屡屡吃瘪。
“有什么用?他发脾气起来我也拦不住。况且芙提自己也不一定想见你……”
伏玥接着电话往病房走,才到门口就看见穿着包臀半裙的女人叉着腰在骂人,黎慈的声音又长又细,几乎要将整个病房的屋顶掀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调监控的话,我被他压在门上的事情记得别暴露了……”
黎慈呼吸都快不稳了,“你们那晚到底在干什么?”
芙提说:“吵架。”
她一脸坦然,黎慈看得心里心疼又窝火。
她知道这孩子不会对自己说谎,如今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她除了发火也找不出别的责怪办法。于是留下一句咬牙切齿的好好养病,就先行告辞了。
伏玥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熟悉地点点头,看着经纪人气得走路都铿锵有力的背影,她对电话那头说了句:“你看,现在谁都讨厌你了。”
另一边,宋宛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迅速报了警,人已经押送警方。只是因为身份,事情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那人是关教授的得意门生,从本科一手提拨起来的。说是对我的题材很感兴趣,于是借着人情塞进来。”
哪知学术高超,道德却低下。法律摆在眼前,宋宛却犯了难。
就算将人送进去,也会被他的后台想方设法捞出来。
段昱时倒是慈祥,头次有点长辈的模样,直接让她别管了,收集好证据准备告他杀人未遂就好。
宋宛听得心头直跳,要知道强奸和谋杀不是一个概念。
“那关教授……”
“就当是为国家做贡献。”他吸着烟,面上不显,但光是凭借吐出来的烟雾就知道他其实烦到了极点,“学术界也不该有这样的害虫。”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不可能没有把柄,既然那人有保护伞,那段昱时就想尽办法拉他下马。
对工作室的段导来说或许并不容易。
可偏偏他是段家的人。
“就为了一个小姑娘,你就做的这样难看。”
段舒华踩着石阶而上,最近正逢春雨时节,上山之路湿滑难走。只是这青山重重,绿意翻涌,又怎能阻碍她踏青的心情。
段昱时也跟着前来了。
最近网上新闻不断,不是说上面准备彻查大学学风建设,就是在八卦知名院校影视学院院长被撤职的事情。连带着那老头麾下的几个研究生一起遭殃。
段舒华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动干戈,心里好奇便去查了查,查到最后,哭笑不得。
“段家的一切都会是你和望舒的,我不怪你这般冲动。”
段舒华手里捏着串佛珠,从上山至今,已经在她手里轮回数次。
“只是凡事皆有因有果,你破坏了他原本的命数,让他提前坠入地狱的同时,也破坏了那位小姑娘的命数。”
她老神在在地说着,段昱时倒没怎么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