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16)
他也不嫌脏,直接坐到她刚才坐着的喷泉边缘旁边,严肃地抽查:“骑给我看看。”
“啊……”
“啊什么啊?快点。”
芙提不情不愿地踩着踏板,蹬了两圈。
段昱时伸手点了根烟,碰到她犹豫的眼神,丝毫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样子,拿出手机开始回工作信息。
芙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踩。
等他一根烟抽完了,芙提的腿已经有些发酸了。
昨天偷偷吃进去的卡路里估计今晚就被消灭掉了。
她又挣扎了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段昱时像是才看到她踩了这么久,面无表情地看她抬手擦汗:“踩累了干嘛不停下来。”
“……”
您不喊停我哪里敢停。
她在肚子里小声说,面上保持沉默。
段昱时收起手机,和她对视。
“觉得委屈?”
芙提一愣,“什么?”
“觉得我对你不好?”
他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像样的、又不那么暧昧的说法。
芙提摇头。
“没有的。”
“那为什么不高兴?”
月色高高地挂在枝头,晚风吹得树叶摇曳。即将步入深秋的夜晚静谧又幽宁,茫然的夜幕下,轻微的响声也像悲伤的奏鸣曲。
芙提蹲在地上,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怦然。
越来越快的跳动频率提醒着她场合,她花了很大的勇气才把头抬起来,像是下定决心了逃避,却忽地,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段昱时垂眸俯视着她,长睫漆黑,眼神坦荡且正直。
他是在以一个导演的身份,在关心一个演员。
“演员的情绪对电影来说有多重要,我想大学的理论课上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他身上还残留着浅淡的烟草味道,和他自身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光是嗅觉都充斥住苦意。
喉咙被虚假的辩解堵住,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秦懿的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不断循环播放着古老嘶哑的回音。
“他比你大多少岁,见过多少和你一样的人?他避而不谈是在给你余地,急着自证清白反而弄巧成拙。”
“坦坦荡荡地收敛住自己的感情,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芙提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理智一点。
他还在说:“芙提,我现在只需要一个敬业的演员。”
那一刻,除了月色,她还看见了悲悯。
藏在他深沉的眼底,不忍让她悉知的悲悯。
她听见自己答应得很爽快。
“好。”
第10章 低谷
九月底,伴随着风力升级,京都彻底进入了深秋。
芙提咬着红糖滋粑,踩过枯叶遍地的小径,从教室门口钻出头来。
刚好听到工作人员的喊停声,钟哲鸣目光一抬就抓住了她,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早饭。
有同事看到,调侃道,“芙提怎么不给我们带早饭?”
她愣愣地“啊”了一声,“没人和我说要带啊?”
零碎的笑声响起,她索性坐在钟哲鸣前面的位置上。
今天有一场高中时期的对手戏,但是因为钟哲鸣有单人戏要补拍,所以芙提不赶时间,还答应了钟哲鸣今天帮他带早饭。
“可怜我一大早起来赶戏份。”
“没办法,你贵人多忙事嘛。”
钟哲鸣除了现在这个剧本,还有上个季度拍的电视剧宣传要赶,当红艺人有的时尚拍摄和广告录影他也一个不少,能空出这么久的档期给《雪顶》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相比人气高活儿多的小鲜肉,芙提显然是安详多了。
“要是能拍久一点,我估计就可以把老年生活先模拟一遍了。”
迄今为止她的演技都稳定发挥,每个镜头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工作上没什么压力,生活自然就舒舒服服。只是有时候副导看着她的表演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失声一样把话吞了回去。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终于不犯病了,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道理上你演得挺好的,但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在观众的目光下看来无懈可击的表演,也符合段昱时所谓的“演技没有痕迹”,但表面上完美无暇,实际上弊端重重。
芙提的缺陷是属于她自己的缺陷,是只有投身于这个故事里的人才能感受到的不足。
她足够撑起一个角色,却始终触碰不到核心内涵。
“就像一朵雕出来的玫瑰花,漂亮精致,却没有生命力。”
副导不是什么文绉绉的学者,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问题不大。只是如果你能突破这个界限,能出来的效果会更惊艳。”
想了想这样说好像太为难一个新人,他挠挠头,又道,“但如果你不是像那种艺术家一样追求什么灵魂境界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观众有代入感就可以了。
可芙提却没办法不较真。
急功近利往往落败而归。在日日被喊停的呵斥声中,芙提变得越来越迷茫。
什么才是灵魂?演戏不就是通过面部和身体的各种表现表达出一个人的特点吗,书本上写的概念她如今依旧倒背如流,却惊奇地发觉在实践操作中完全行不通。
年轻人受挫的好胜心和被颠覆的认知都像一节节高耸入云的阶梯,每想往上走一阶都困难重重。
“或许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
副导最近也愁得很。好不容易找来的女主角勉强符合要求,却又因为几句话心态崩溃而拖延进度,真是自找麻烦。
“你错在没从一开始就和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