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177)
马上就要过年了,京都忙碌的气氛逐渐冷却下来。街道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一日日增多,张灯结彩地准备迎接新年到来。
芙提保持沉默,闭上眼沉浸在他的蹭抚里。
段昱时也不催她,把人往怀里揽。
隔着厚重的衣物也能听见的心跳和逐渐渡过来的体温,让她原本冰冷的双手也逐渐温暖起来。
窗外在飘雪。
他问:“你吃饭没有?”
那颗小脑袋慢慢地摇了摇。
心里有什么东西软成了一滩水,烫得他想做些什么去克制这份狂喜。
他把人从怀里拔出来,“带你去吃饭?”
“明天又要上头条了。”芙提说,“你的女粉又得骂我欲擒故纵,天天约会却不出来承认恋情。”
他笑:“我还有女粉啊?”
“很多呢。”
“很多是多少?”
芙提张开双臂:“这么多。”
段昱时笑得夸张,“你不会在污蔑我吧。”
她很是无语:“我又不是你,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手上的戒指被折进来的路灯一照,刺到了芙提的眼睛。她盯着上面的磨损的痕迹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后什么也没说。
下车的时候段昱时还在澄清自己没有女粉这件事情,让她大胆点,索性明天就承认恋情,结果被芙提一手肘撞得肋骨都要碎掉。
点汤底的时候她故意选了个特辣,看见男人僵硬的脸色,才满意地翻开菜单。
火锅店里很热闹,被镂空的屏风隔开空间,却隔不开声音。旁边是一桌好朋友,男男女女撸着袖子在划拳喝酒,吆喝和笑声几乎要掀掉房顶。
芙提偷偷看了眼,里面不乏才下班赶过来的上班族,领带东倒西歪地固定住红色的粗脖子。
段昱时一边给她烫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年打算怎么过年?”
毛肚过了一遍红油汤底出来,上面的汁水都快掩盖住原本的颜色。芙提用筷子夹住,推回段昱时的酱料碟。
男人看了看毛肚,再看看芙提,犹豫两秒,还是夹起来往嘴巴里送。
又过了两秒,他被呛得剧烈咳嗽。
芙提就差拍手叫好了,但还是良心大发地给他递了杯水。
段昱时咕噜咕噜灌下去,原本清风霁月的模样,竟也变得和她刚才看到的对面的那个男人一样了。
“去你家过吧。”她说,“可以吗?”
“咳咳咳咳咳。”
第123章 爸爸
得知了人是晚上来,段舒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半。另一半还不上不下地吊着,先是打电话吩咐人晚上准备多点食材,然后反手拨给了段博裕。
段昱时一看她脸色就知道这电话是打给谁的,出声道:“妈。”
段舒华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闭嘴,然后拿着手机往外面的阳台走去。
五分钟后,脸色稍虞地回来了。她抚平裙摆坐下来,看着段昱时懒懒散散的样子,原本不打算说教的心情死灰复燃:“你啊。”
“婚姻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遵守着八个字。但起码要让家里人有个参与感吧?望舒知道,我知道,难道你爸爸就不能知道吗?”
段博裕和她的婚姻是好还是坏,这个性质如何,都掌握在他们彼此二人手里。外人没有体会过这一段旅程和心路,便没有资格指手画脚。走出半生,即便彼此本心渐行渐远,但往后的日子还是打算搀扶着一起过的。
她知道丈夫和儿子之间的隔阂究竟是怎样的一道鸿沟,但也很清楚,这其中的裂缝肯定有自己一道。这些年来她不闻不问,一是真的修身养性不愿再管窗外事,二是认为成年人自有自的判断。疏远半载,血缘始终分不开。
“您把这嘴皮子功夫放到当年,段导把我姐逐出家门的那一天,说不定陈姨也不用年年失望而归了。”
段舒华抚摸佛珠的手一顿,捏在其中一颗上。
段望舒和段博裕,这两个人在段家并不是不能提起的存在。单独拎出来把他们昨晚吃了什么问个清楚都行,唯独不能放在一起追究过往。毕竟对于段家来说,这道伤疤是道永远都不会好的伤疤。
也是从那天开始,段舒华渐渐地离开红尘是非,扑进没有喧嚣的世界里。
“你姐姐有她的选择,你爸爸也有他的立场。”
家人之间是不能够做的太极端的。段舒华没有维护段望舒,自然也不会帮着段博裕,但她不得不说清楚其中的利害。
“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望舒喜欢女孩子,照片寄到公司,好不容易才捂住了嘴。你爸爸的电影马上就要上了,如果这时候出现丑闻,会是怎样一种影响,你清楚吗?”
更何况他又不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导演,触了霉头后可以改头换面隐居幕后。到了段博裕那样的地位,没点红色资源是不可能的。离高处越近,就越是不能和那些人推崇的文化作对。而段望舒作为他的亲生血脉,恰恰踩中这个雷区。
消息一旦放出来,怕是段舒华的本家也难逃其咎。
段昱时纠结什么她也清楚。他无非就是不能够理解做父母的苦心,认为段博裕应该挺身而出改变这种迂腐的社会风气,而不是反其道而行去委屈自己的子女。可崇尚人人平等这种话谁都会说,谁来开先例呢?一个声名显赫的导演吗?他拿什么来改变法律都不认可的事情?
如今段望舒那样的群体已经能够被大多数年轻人接受,也陆陆续续有些电影隐晦地向大众传达此类文化。逐渐被社会接受的今天很灿烂,但是一旦火焰烧得太旺,也还是会被赶尽杀绝,落个下架下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