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9)
钟哲鸣笑,“你当谁都是伏玥?天不怕地不怕,敢在你这太岁头上撒泼。”
段昱时想到她就头痛,一想到又要重蹈覆辙就更头痛。他筷子一撂,伸手点起烟来。
钟哲鸣还在补刀,“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挑了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还是个脑子单纯的新人,就得负起责任来。
段昱时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刚好遇上了青涩懵懂的伏玥,两人一拍即合,合作的作品《殿》至今还在某平台占据八点八的高评分。导演赚得盆满钵满,女主更是凭借这一影片一举斩获了当年的最佳女主奖,堪称一炮而红。圈内有些经纪人还时常用他两做例子教育新人:“你有这个脸也没那个运气,你以为谁都能像伏玥一样一出道就遇到段昱时这样手把手教你演戏的贵人啊?”
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当年因为一个小小的片段都能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的日子有多难捱。伏玥没有经验,段昱时没有耐心,太阳系只需要一个火星,相互碰撞就是你死我活。
于是杀青那天,段昱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伏玥发酒疯跑过来敬他,一边喝下去一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找新人演戏。
更别说后来……
段昱时靠在椅背吸烟,深深的一口,又吐出来。
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啊。
钟哲鸣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沉思模样,知道他是想起曾经搬起来的石头了。
现在砸到自己脚上,不痛才怪。
但人在屋檐下,他很给面子地在心里嘲笑。
段昱时沉默着抽完了烟,突然侧头问了句。
“她怎么叫你学长?”
“?”
“这有什么问题?”好奇怪的人。钟哲鸣无语,“我们毕业证写的是同一个校名,不是学长学妹是什么?”
段昱时咬着烟尾巴“嗤”了一声。
“……”
第6章 半夜
芙提吃得其实不是很饱,沿着小径走回酒店的路上看到了开在边上的小卖部,跑进去看了里面的零食许久,最终还是因为卡路里放了下来。
店员是个年轻男孩,看起来像高中生。见她犹犹豫豫到最后只拿了根碎冰冰来结账,找零的时候好心地送了她两个 0卡果冻,还和她打招呼,“姐姐你是新来的吗?好漂亮,以前都没见过你。”
芙提觉得,如果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和段昱时一起吃饭的话,她应该会天天来。
回去的路上路过下午剧组采景的场地,工作人员还在那磨,副导比雷声还大的嗓门震得湖面都要漾两圈涟漪,芙提吓得拔腿就跑。
快点回去看剧本!
熟悉了一天下来,芙提明白这样的排场包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天文数字,她不想耽误进度。
虽然不清楚以段昱时的名气能拉到多少投资,但是她害怕被扣工资。
剧本是全新的,没有任何标注和解析,只有流水一样的剧情,像在看小说。可芙提不仅仅是读者那么简单,她还是主角。她要做的不是通读全文,而是进入这个世界。
时间线是从高中为起点,人一生中最青涩又最成熟的时期。
“那时候我十六岁,看天上的云是云,看春天的花是花,做梦不需要付费,喜欢一个人也还有勇气。”
所以她去表白了,像所有青春校园美好的开场一样烂俗却幸福,陈坷走进了冯鹭的人生里。
“我有一个日记本,叫《写给陈坷的整个高中》。一笔一画落款的我踹怀着热烈得几乎要溢出胸腔的爱意,以为还有很多个日子,我还能为他写很多日记。”
“可原来,‘很多’只是十年。”
芙提读到这里就停了。
文字是有力量的,她琢磨过每个字词,都能体会到钻心刻骨的悲戚。
“那时候的我们还不明白,原来杀掉爱情的不是疲惫,也不是厌倦,而是寂寞。”
她轻声读着旁白,心里涌起一阵悲怆。
芙提赶忙拍拍自己的脸,看了眼手机,才发现这么晚了。
上表演课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她出戏很慢。能够很投入到其中是好事,但如果难以脱身,就会成为她的缺点。
芙提不想带着这样的伤感入睡,想起被季明信挂掉的电话,反手就拨了回去。
她是故意的。
季明信要是在睡觉,被她吵醒了就会一怒之下接起来给她一顿痛骂。要是没睡,也会接起来斥责她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想早日上西天。总之,这个时候打给他,接的几率会比较大。
可她忘了,小叔今年过完年就三十四岁了,早就不吃她的激将法了。
芙提失望地打断了忙音,随之响起的是门铃。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她微微踮起脚看了眼猫眼,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衣领,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救命,段昱时这么晚不睡觉,来敲她的门干嘛。
芙提脑子里滚过好几个猜测。最打头的“潜规则”一出现就被她拍散了,她不至于自恋到觉得在美人堆里千帆过尽的段导演半夜查房是为了和她有点什么。
可不管他来干什么,这门到底开不开啊!
芙提急得团团转,没人和她说要加班啊。
就在芙提眼睛一闭,打算装睡了的时候,段昱时的电话就进来了。
“……”
她视死如归:“……喂?”
“开门。”
“段老师……现在是私人时间。”
“所以呢?”
“……我要睡了。”
“你这个年纪你睡得着啊?”他像是笑了一声,“开门。”
芙提更害怕了,“段老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