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挥爪,狮子低头(141)
她从昨天下午便是如此,只要可以便尽可能待着他的怀里,像是在那里安了一个窝,仿佛那里有她全部家当。
姜希芮望着红色的「手术进行中」标志灯,里面有她的亲人,一门之隔,两种境地,生与死或许就在一线之间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情绪压抑到鼓胀,最终崩溃。
无望的哭嚎,歇斯底里,声音好像经历过失声一般嘶哑破碎。
“周行之,我要没有亲人了!”
“我唯一的亲人会不会就这样没有了!”
如同泣血一般的哭声像是在质问红色的无情灯光。
50%的概率……
他只有50%的概率!
时间一刻度一刻度移动在指针表盘上,冷酷决绝推向结局。
终于,红色标志灯转绿。
手术室打开……
亲人
周行之推门进入病房时, 姜朝正在闭目养神,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 姜朝睁开了眼睛。
七旬老人虽然疾病缠身但是眼神依旧犀利有神,如同假寐的老虎重回清明,却在短瞬间换上温润外衣。
“周总过来坐。”
“爷爷,您叫我名字就好。”
“好,我叫你行之。”
久闻彼此多时的年轻领头狮与迟暮笑面虎,终于以商场之外的亲属关系面对面坐下交谈。
可能是之前和姜希芮说话情绪波动大,精神有些疲累,也可能是担心小孙女独自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胡思乱想, 姜朝没有过多铺垫开门见山。
“芮芮很喜欢你,我很欣慰。”
周行之嘴角勾起弧度,那是提到心上人的不自觉反应,但是姜朝的后半句话让他把弧度压了下去。
“我以为我来不及见到这一天了, 能在走之前看到芮芮结婚我也能放心了。”姜朝说道。
之后,大部分时间是姜朝在说,周行之坐在病床前的单人软椅上默默听着。
老人的独白沉重又残酷, 他没有任何掩饰或包装, 平铺直叙甚至是揭伤疤一般地说出姜希芮的原生伤痛。
“芮芮从小很孤单, 并不是说没有朋友的孤单, 而是芮芮的爸爸妈妈,他们……很自私,所有的精力都在各自的事业上, 一个只知道画画, 另一个也只知道待在实验室里, 从来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也没有考虑过他们陌生疏离的相处方式会对芮芮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们是痛快了,分开很洒脱,从没想过孩子会怎么想。”
“小时候,芮芮还会问我,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疼她,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不一样?我每次都糊弄过去,等她再长大一点,也就不问了。”
“而我,我也不是一个好爷爷,对芮芮并不是纯粹的对孙女的疼爱,更多的是重担和利用,考量的东西多半是家族集团的事情,对待她更像是对待一位继承人,要求严格不在乎她小小年纪是否需要鼓励……我对不起她。”
周行之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姜希芮父母的事情,但是无论是哪一次他都心如刀绞。
他的好姑娘被亲生父母无视得彻底,本应是血缘天生的羁绊疼爱,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困惑不解发展成怀疑自己,再到一层层失望冰冻成伤痛。
他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们可是她的亲人。”
姜朝没有回应他的质问。
老人抬起苍老的眼皮,黑亮的眼睛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份力量看向坐在身旁的年轻人。
接着他哑声说出宛如叹息一般的托付:“行之,芮芮只有你了,你要多疼疼她,给她一份没有理由的爱,答应我好吗?”
周行之对上姜朝的双眼,那一刻他明白了姜朝的用意。
揭伤疤一般的自述不是没有缘由,姜朝在用姜希芮的原生伤痛激起他对她的疼惜。
姜朝没有完全信他,但是老虎迟暮,姜朝或许没有办法亲自替孙女的幸福保驾护航,所以在这可能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机关算尽,为她考虑谋算。
所以,姜朝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无情,对待姜希芮严格要求是真的,但是疼爱也是真的。
酸涩从喉管蔓延到眼眶,周行之在替姜希芮感到欣慰。
他的芮宝还是有一位亲人在用真心疼爱她。
周行之没有多说其他,或是解释无论如何他都会疼惜姜希芮。
他只是点点头,缓慢且郑重,低沉的声音许下承诺:“好,我答应您。”
……
“周行之,我要没有亲人了!”
“我唯一的亲人会不会就这样没有了!”
坐在他怀里的女孩双手用力抓着他的领子,失魂落魄像是一只怎么也找不到家的流浪幼猫。
周行之小心托着她,她在发抖,通红凄惶的双眼像是在寻找依托一般望着他,可怜到让他心脏抽疼。
“乖,不会的,不会的。”周行之哑声安慰着,但是他觉得这种安慰十分无力,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用来填充沉默。
然而,他说不出更好的话来让他的好姑娘不再痛苦。
周行之搂紧她,将女孩湿透的小脸放在他的颈窝。
他在她的耳廓旁低语:“芮宝,我在,我一直在。”
试图借此带来些慰藉。
姜希芮如同一只被落雨打湿毛发的流浪幼崽缩在他的怀里,孱弱无助却像是搂住逃生浮木一般紧紧抓着他。
女孩仿佛流不尽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一遍又一遍,终于手术室的门从内打开。
周行之立刻起身,抱起姜希芮冲向走出手术室的医生。
他的芮宝木讷地抬起头,嘴巴开合无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