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148)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在昏暗寂静中回转,淮鸢捂住鼻子,顾不上看男人神色,转身朝屋内跑去,寻了手帕擦去飞流直下的鼻涕,这才有精力朝他挥了挥手。
“王爷。”
一个多月没说话,总觉得生疏了不少。
晏屿青身为主将,自然是行在队伍最前端,淮鸢只不过一个小小军医,为了安全,被安排在乌泱泱大军的中间,成日只能听周遭的人议论今日瑾王说了什么,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谈不上说话了。
今日难得停军休整,倒是没想到会见到他。
方睡醒,门窗紧闭,未点烛火,晏屿青转身关上房门,阔步走来时,男人高大身形靠近,逼仄紧迫。
凑近了才看见他面上生了一茬茬胡须,连着鬓角往上,和乌发相连,还要再看,男人抬手覆住她的眼眸,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别看,很丑。”
冰凉拢着温热,淮鸢身子后靠,睁眼定定望向他,道:“不丑。”
少女眼尾含水,语气松软柔绵,脸颊白里透红,虽穿着大氅,仍不难从微微凌乱的发丝和衣领察觉她的困倦。
晏屿青心头微动,阔步上前,俯身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生怕她挣脱,一手牢牢按住她的双手背在身后,额头轻抵,尽管已经退烧,体温较常人还是稍高些。
他眼眶泛红,嗓音狠厉却委屈。
“别动,就让我抱抱。”
二人靠得极近,男人浓郁睫毛轻扫过眼角,淮鸢局促垂眸,目光落在他因缺水略微起皮的薄唇。
也许是身体虚弱,依赖粘人乘虚而入,淮鸢没有推开,反而闭上眼眸,偏头靠在他肩头,缓缓吐气。
连月来积攒的疲惫不甘涌上心头,她只想歇息,四肢提不起劲,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全身倚靠在他身上,晏屿青心中更加愧疚。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晏屿青一早便让南焉跟在淮鸢身边照看,在得知淮鸢染了风寒,仍顶着高烧一句不吭,执意跟在队伍中时,他终于失了理智。
顾不得王桓冷嘲热讽,万般催促,仍是下令全军歇息半日,只想着立刻亲眼看看她。
说好了要护她周全,到头来却没做到。
只是白日硬是被王桓拖着,一会儿说要写信回京,一会儿又要问他作战方案,前前后后问了一下午。
直到亲眼看见淮鸢昏昏然,同平日不同的依赖,他的心才确切地揪起,似针扎心脏,酸涩肿胀。
“我已经好多了。”
淮鸢站得脚酸,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抱多久,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
她抬手抚过被雨水打湿的玄衣,问道:“怎么不打伞?”
晏屿青身子顿了下,似是才注意到,向后退了一步,看见淮鸢身上被自己染上的雪渍,敛额抿唇,抬手脱下外袍,随手扔在椅上。
没等淮鸢回神,又抬手替她解开大氅,目光微凝。
他没料到,里头竟只剩里衣。
温热透过轻薄里衣传到指尖,少女馨香浓郁,从解开的大氅里缓缓飘出。
晏屿青指尖顿了顿,到底没将大氅脱下。
淮鸢身上本就发热,经此一遭,脸颊红得快要烧起来,抬手重新捻紧衣领,闷声道:“我要歇息了。”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谁料,晏屿青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如何,一点也没要离开的意思。
淮鸢只得又补充道:“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晏屿青轻轻启唇,淮鸢还以为自己烧得耳鸣没听清,凑得近了一些,谁知,男人忽然轻笑,抬手轻推,将她推倒在床上。
天旋地转间,淮鸢险些眼冒金星不知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便觉腰间一双温热大手搂着往里一靠,身上大氅不知何时也被脱下,就着被衾倒在温软上。
晏屿青收回手,在她身侧躺下,替她捻好被衾,轻声道:“天冷,我陪你睡。”
淮鸢望着床顶,目光呆滞。
什么叫,我陪你睡?
沉默了半晌,淮鸢才道:“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晏屿青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淮鸢手腕,道:“这才叫亲。”
他又道:“你染了风寒,此处简陋,难免漏了风进来,方才又沾染我身上寒意,容易加重病情,我要负责。”
不得不说,晏屿青炙热身躯的确能起到暖床作用。
淮鸢本不想和他争,心想这能睡着才是奇怪,却不料,没一会儿困意袭来,竟就躺在晏屿青一寸外睡着了。
临睡前,淮鸢迷迷糊糊想着,从什么时候开始,晏屿青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一开始那个如寒风裹挟碎雪般漠然疏离的王爷,难不成是她幻想的?
第 89 章
翻过横跨大成东西的晖岭,映入眼帘的黄沙翻滚,戈壁裸露,便知近了。
淮鸢同大多军医被安顿在距离前线三十里的营地,每日救治抬回的伤兵。只要前线尚未溃败,他们就是安全的。
“将军总是待在最前线,咱们看得拿着刀都有劲儿多了,砍起辽人来一刀一个准,他一来,直接改守为攻,当天亲率一支奇兵突袭敌军后备部队,将辽人粮草烧了大半!实在是解气哈哈哈!”
“可不嘛!我那时候正巧听见他们下令撤退,那一个个,啧啧,脸黑得和炭一样!”
“可不是听说这将军是瑾王殿下吗?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安危,反倒冲锋陷阵第一个上,我瞧那王副将就总是待在后营,连面也不敢漏一个?”
“害,那王恒算个什么将军,踏踏实实自个儿打下来的胜仗一个也没有,哪里能和将军相比?我听说啊,他就是被皇上派来监视将军的,我是搞不懂朝堂上哪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要我说,将军能打胜仗,就该捧着,哪能反倒受人制衡呢?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