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75)
云泷叹气,她身上那些伤算得了什么,偏偏眼前的女子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一道道伤疤,反倒来关心她,总让人说不上的心疼。
不过她也明白,淮鸢一定又是在心中暗暗自责,觉得是她连累了他们,这才寻着法子来补偿关心他们。
真是个傻姑娘。
阮娘倒是做得极快,不过两日,便上门送了几套衣裳来。
云泷出的心意,最后倒是成珺出的银子。
因而淮鸢一人便做了两套衣裳,针脚紧密,花纹精致,不难看出这阮娘的确是技艺了得。
霜儿得了衣裳,面上看不出高兴,却是小心折好,仔细放在柜中,宝贝得很。
吴智为此倒是特意谢了她,不过淮鸢懒得搭理,见他还是不承陷害父亲,扭头就出了屋子。
正巧碰见云泷在院内舞剑,少女的剑简洁有力,招招锋利勇猛,又不失优雅,成珺在一旁看着,愣是眼睛都不眨,直愣愣呆呆看了许久。
云泷虽没做衣裳,成珺却是专门打了把剑给她,一眼便知并非凡品。
这礼的确是送到了云泷心头上。
南焉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到底是年轻,一得了大夫模棱两可的允许,他立刻寻了剑来,到院中一并加入云泷。
一人一剑,在院中银白挥舞,剑光似银河,恣意绚烂。
晏屿青阔步走来,静静看了半晌,见她面上并无怒意,这才安下心来。
淮鸢唇角微勾,夕阳落于身上,暖烘烘的。
她想,一切定格于此,也挺好。
淮鸢内心记挂,待众人又修整了几日,耐不住催着便上路了。
离开昌德镇时,天已有转凉迹象,待到了锦阳,已是七月。
水乡小城到了秋日,虽无京城漫山枫红,却有翠绿点缀金黄,枝叶懒懒搭在江面,船夫持桨前后摇晃,小舟晃晃悠悠在身后留下平缓流长的波纹。
农妇结伴抱着装满木盆的换洗衣裳,一边说着谁家姑娘又拒了哪个上门求娶的公子,一边下了石阶蹲在河边,拿着木棒捶洗。
淮鸢侧身避过打闹跑过的孩童,抬起的手腕被身旁男人轻握,顺着力往后倾,正好避开迎面砸来的书卷,伴着风声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抱歉抱歉!姑娘没伤着你吧!”
远远跑来个女子,暗橘色长裙,长发斜斜挽着,看着年轻,却是妇人打扮。
云泷不悦:“你怎可在大街上乱扔东西,砸到人可怎么办?”
妇人侧眸看来,眼神凌厉,成珺上前一步,护在她面前:“她虽说得直接,但是道理没错,下次要是真砸到人可就来不及了。”
淮鸢回头看着街边已经跑远的孩童,蹲下身捡起书卷,递给妇人:“你是要追回你的孩子吧?”
妇人点头:“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今日又从学堂溜走,要让我逮了那小崽子……”
话锋一转,她抱歉笑了笑:“没成想不小心砸到姑娘了,真是抱歉!你们说得对,砸到无辜的人就不好了,我下次一定不朝人群里扔。”
云泷和成珺沉默对视,心想自己是这意思吗?
“……没事,没砸到我。”
妇人眼珠一转,笑道:“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吧,今天刚到?”
成珺大惊:“是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妇人笑得乐呵:“你们这气质,一看就不像我们这儿的人,找到住处了吗?要是没找到,上我那儿去呗,我那儿可是全锦阳最好的客栈。”
锦阳是翻山前的最后一个城镇,他们本就打算在此借宿,修整一番再入山。
无可无不可,几人跟着妇人走了。
只是没料到,会在客栈遇到他。
“……顾小侯爷?”
坐在中央独自饮酒的,不是顾珩褕又是谁?
再见到他,淮鸢内心没了上回的波动,眉梢平静地迎上他直直投来的目光。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才过去数月,少年却似骤然憔悴了数载,与京城的顾小侯爷更是判若两人。
这次他没有犹豫,阔步走到面前,一切冷冽在开了口,又化作无奈轻叹:“阿鸢,你终于来了。”
成珺擦了擦额头的汗,自言自语着“糕点怎么还不上”,边向外走去。
晏屿青斟茶,面上看不出一丝差错,只是周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上气,眼眸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压抑。
云泷暗骂成珺独留她一人在这儿,仰头喝了口茶,道:“你不跟着上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顾珩褕和淮鸢青梅竹马的事她也从成珺那儿添油加醋听了不少,虽说淮鸢不见得真的对他有什么超越友情的情感,可人就是这般,太过在意便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了。
“这是他们二人的事,我去听作甚?”
顾珩褕追到这儿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说,而且直觉告诉他,也许与将军府有关。
何况,男女间感情有很多种,莫说如今淮鸢不是他的妻子,就算是,他也不会阻拦她与旁的男子相处,她与顾珩褕这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非亲人更似亲人,淮鸢见到他,一定是高兴的。
他也有自信,对淮鸢与他的感情自信。
他只是有一点不悦而已,就一点。
楼梯传来声响,晏屿青手指微顿,立时抬眼看去。
少女眼梢红润,微微肿起,像是狠狠大哭了一场。
晏屿青握着茶盏的手指猛然收紧。
第 45 章
成珺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云泷立身顾珩褕面前,将他与淮鸢晏屿青二人阻隔,偏那被叔公俯身轻问的女孩,瞪着那双通红眼眸,不眨亦不落泪,就这般硬生生瞪着,倔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