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78)
然到底是多少知晓淮鸢心思,径自低声喃喃几句,竟也由着成珺拉着向前走去。
“小心。”
淮鸢顾着瞧前面二人一溜烟没了影,一时没注意脚下,不慎踩到松动石块,藏于石底的积水跃出,幸得晏屿青及时拉了把,二人这才没弄脏衣裙。
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常年持剑虎口生茧,粗糙不平。
淮鸢垂眸,看着他的手缓缓从手腕挪至手背,酥酥麻麻传至全身,直到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炙热蔓延,丝丝缕缕延绵不断。
有足够时间留与她拒绝,可她什么也没做。
扑通扑通。
她仰头深吸气,生怕心跳顺着掌心泄露。
一路无话,只是他的手再没放开。
越朝里走,人群越发拥挤,不远处轰的一声,随即爆发震地人群欢呼,涌在两侧的人群似是得了指令,瞬时齐齐朝那个方向跑去。
成珺忙抓了个人:“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忽地被抓住,本是不高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不凡,这才耐着性子解释:“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咱们秋莹节最出名的就是火壶吶,方才那声响便是点火要开始了,你们也快些吧!”
还未等成珺再问,那人已顺着人流跑得没影。
“行了别问了,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泷生怕去晚了见不着,心急径自向前快步走去,优雅长裙随着豪迈步伐,只余女侠风采,一不留神就要隐于人群之中。
成珺无奈,忙跟着跑去:“哎你等等我。”
拥挤人群中,少男少女一前一后,一个嫌弃,一个穷追,似欢喜冤家,情丝早已在默然中千丝万缕,只如今还未有人察觉。
乌夜,繁星,微风。
人群中央,红衣女子手执长柄如火神,指挥火焰精灵空中跳跃舞动,抬手抖动,火光似瀑布,由里向外倾泻,三尺外火苗如流星跃动,璀璨光亮,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道明亮轨迹。
上下抖动,劲风翻卷,火势瞬时蹿高,相隔数尺仍是一阵热浪席来,红衣女子却似与火焰融于一体,热浪中又是奋力抖动,火苗蹿得愈高,一左一右如火神使者,威严肃穆。
周遭村民立时高喊:“火除邪祟!百家安宁!”
声浪如潮,一声高过一声,似有神力般,两侧火苗亦是一尺高过一尺。
一舞毕,迟迟未能回神。
淮鸢怔怔望着那红衣女子,她平静淡然,人群散去,她独自收起铁网木炭,好似方才那如神明现世的一切,皆非她所为。
不若男子粗犷有力,也能做得世俗中普世认定惟男子方能做的事。
还未反应过来,她已走至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弯腰正起,瞧见他们二人,一眼便知非富即贵,目光却冷淡平静。
“姐姐方才的舞火壶,可真是厉害!”淮鸢嘴比脑子快,还未想好说些什么,敬佩之辞已说出了口。
“谢谢。”红衣女子先是一顿,接着缓缓露出笑容,这般夸赞的话她近几年听得亦不算少,本该早已习惯,只是如面前女子这般真诚钦佩的亦是少见,因而不禁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我是真心敬佩您的。”淮鸢生怕她以为自己只是表面夸赞,忍不住有些心急,“您以女子之躯,控神圣之火,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啊!”
在京城,女子皆是讲究端庄礼仪,她能时而随父亲出府已是破格,那些高门显赫的大家闺秀,更多的只得拘在家中读女戒,学女红。
出了京城,她终于有了与男子同等的机会,能够看雪山之巅,感受边境风沙,能够拜师写书,她本以为已是女子的尽头,可今日,在她见过眼前舞火壶的女子,她忽然觉着好似仍是将自己拘在京城那条条框框之中。
远处喷火的火苗亮起,照亮女子眼眸。
她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能做到的事。”
没有什么事是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的,也许她的确需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汗水泪水,可是只要成果一样,那又如何?
淮鸢茫然一瞬,远处一阵骚动,人群散开,她头也没回,忽地释然笑了:“您说得对。”
红衣女子偏头望了片刻,道:“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你们小心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女子已看不见背影,淮鸢仍是朝着她的方向连连挥手。
晏屿青静静看了她片刻,这才开口:“你很喜欢她。”
还没等说话,远处骚动逼近,不知发生了何事,人群向着四面散开,几人自身边路过,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
“京城的官怎会来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
“是啊,都要生了还四处跑,这突然要大夫哪有这么容易。”
“我听说东边济生堂的柳大夫一早就被叫过去了,他都没有办法谁还能有办法?”
“要我说啊,这都是命……”
淮鸢立时拉住就要离去的村民,急声道:“在哪儿?”
被拉住小臂的男子被她容貌一惊,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问,产妇在哪里?”
县令府内。
李县令前不久刚过了六十大寿,眼瞅着再过几年就能安享晚年,今日午时,不速之客就到了。
来人手持令牌,敲了门就要闯入,他原是有几分恼怒的,他在这锦阳城做了几十年的县令,不说要对他恭敬有礼,只是这来人的态度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在看了那令牌,又是一点心思都不敢有,听了来人的话,更是软了半身险些瘫在地上。
屋里头原先是有不断哀嚎声传出的,那柳大夫进去后倒是停了一阵,可后来竟是一点声响都没传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