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102)
通往机场的路上,他细心地介绍从此刻到登机前的各类事项。介绍完后,他笑着补充:“女士不必担心,我会全程陪同女士,直到您顺利登机。”
沈吾安在私人飞机上享用了一顿简单的西式早餐,几乎是刚用完饭后水果,空乘就通知飞机即将降落。
周森就等在贵宾室。
沈吾安由机场工作人员陪着刚出现在门口,他就合上膝盖上的笔电,含笑起身迎接她。
过去由于种种外在因素迭加,沈吾安的注意力总放在别的地方。比如周森谈公事时的要点,周森手里的文件,周森同人说话时的语气,态度,还有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场。
但这个早晨不同。
她看到他站在沙发前,身型峻拔,气质斐然。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仿佛还带着深冬的泠冽寒气,唯有那双深邃的双眸蕴着丝含蓄的笑意。
几乎在视线相交的那瞬间,沈吾安就慌张地错开眼。
工作人员在和周森交代事情,大概是私人航线相关。
沈吾安听不懂也没用心听,低头假装忙碌。
只是靠近周森的那一侧似乎无端长出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细长神经,争先恐后地朝他的方向伸展,感知周森的动静。
她清楚得感觉到他边说话边朝她走来。
他越是靠近,那些神经便拂动得越激烈。
沈吾安半个身子都在发痒,忍不住伸手捋了把后颈。
下一刻,周森的气息轻轻扑在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怎么了?”
沈吾安倏然抬头,一头撞进他的目光里。
“头痛?”他问。
沈吾安赶紧否认:“没有。”
周森又看了她半晌,点头说:“这样。”
说完,他继续和工作人员进行刚才被打断的对话。
只是他没再移动半步,手臂几乎贴在她的外套。偶尔动作时,两人的肢体会短暂碰撞。
所以她轻易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闻起来像是她前不久送他的药香手串的味道。
沈吾安低头去找。
周森好似有所感应,同时微乎其微地抬了下手,刚巧露出手串一角。
沈吾安愣怔数秒,心口很快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轻缓地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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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森的车子驶上绕城高速,沈吾安才从别扭中走出,问他:“上午不忙吗?怎么有空来接我?”
周森随意地笑问:“想听客套话,还是实话?”
沈吾安忍不住跟着笑:“先听客套话吧。”
“孟叔考虑到你会紧张,也可能会需要做些准备,所以派我来帮你。”
果然是个不走心的客套话,这事随便派个助理就行。
“那实话呢?”沈吾安被他的松弛传染。
“因为想见你。”
静寂倏然在车厢内被炸开。
沈吾安在十秒内完成了整理鬓角碎发,检查手机时间,和假装清嗓子。
最后她只是抿着唇悄悄,悄悄地压制住了被窃喜牵动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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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终于看到沈吾安出租屋的院墙。
周森扫了两眼,诧异地“嗯?”了声。
沈吾安立即问:“怎么了?”
周森沉默一瞬才说:“你出发前没关院子的门?”
“关了。”沈吾安肯定地回答。
答完才反应过来周森话里的意思,急忙定睛去看院子的门。
开着!
她的心瞬间往下沉,糟糕的预判油然而生,心跳跟着变快。
正心慌意乱地胡乱猜测,左肩被周森轻柔地拍了拍。
沈吾安转头去看他。
周森有条不紊地把车停在院墙对面,方才匆促间往院墙里看的那一眼,基本已证实他们心中的猜测。
他对她笑了笑,把最坏的结果用淡定的语气直接告诉她:“可能遭贼了,楼下工作室的门也开着。”
沈吾安毫无心理准备,骤然遇到意外,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别怕,我陪你去看看。”他温和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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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比沈吾安预计的更糟糕,楼上楼下皆如龙卷风过境般一片狼藉。
所有柜子橱门都朝外敞开,抽屉被人从柜子里抽出,和各类物什衣物一起扔得遍地都是。
沈吾安的房子里没留什么现金,除了珍藏的药香制品外,唯有客厅的电视机是最值钱的。无物可盗的窃贼们大概是恼羞成怒,砸碎了电视屏幕不说,还翻出洗衣液泼洒在沙发,床品,地毯和墙上。
若只是这些,沈吾安尚能接受。房间乱了,收拾干净就好。沙发地毯脏了,洗干净也会没问题。
问题是那些被折断踩烂的药香制品和泡在清洁液里的精选香材。沈吾安把这些视若珍宝,现在这些全被毁了。
她站在一片空白中,听到耳膜内失衡的心跳突突直响。无能为力的愤怒和茫然骤然把几年前的画面残忍地扯回她的眼前,记忆与现实交迭着如浪潮般一阵接着一阵冲击她。
在阴雨中粘结成坨的黑色灰烬,垂死挣扎的零星火点,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收纳盒,还有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劝诫。
那些未曾被妥善处理的情绪和伤口再次赤裸裸地袒露在空气中,困住她的自若和坦然,教她无法动弹。
她什么也做不了,每次都这样,连归责都找不到落脚点。
她只能接受,可她偏偏无法接受。
沈吾安逐渐觉得缺氧,躯体本能促使她急促地往体内吸气,却仍旧不够。她很快听到自她的嗓子里发出的尖锐的抽气音。
“安安。”一双手用力地锢住她的双臂,沉稳有力地呼唤她的名字:“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