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118)
能让周森都如此匆忙赶回国的人,必定不是周家的小人物。
然而从周森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交待完重要事项后,周森咳嗽了一下,低声对坐在副驾驶的他说:“我打个私人电话。”
李澄明白他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但车厢空间狭小有限,他还能避到哪里去,只能佯装忙碌。
周森大概也是出于无奈,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选择邀请通话。
三秒的安静。
他听到周森开口说:“喂。”
李澄几乎在这一声“喂”的同时,就不可自控地转头瞟了眼周森。因为他从未听到过在他眼里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周森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温柔的,松弛的,又带着点从未在外人面前透露过的疲惫。
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只是不一会儿周森又说:“我有点事要回国一趟,大概需要几天。”
停顿数秒,他用更低的声音解释:“最好不要,你在这里更好。我会安排几个人过来,有任何需要你找他们就行。”
然后是更长的沉默,李澄听到周森说:“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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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十二小时的飞行,周森一刻都没合眼。有太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他只在喘息的间隙会想起和太爷爷的过往。
事实上关于太爷爷的回忆,也不需要花费十二小时那么久,或许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他的亲情缘份向来浅薄,从未见过爷爷,有段时间还错误地认为太爷爷就是大家口中的爷爷。因为太爷爷完全符合其他小朋友口中有关于爷爷的描述:和蔼可亲,总是笑眯眯,会背着父母带他买五颜六色的糖果,即使他打小只在逢年过节时候才会见到太爷爷。跳跃着闪过的记忆画面都是笑容可掬的太爷爷和沉甸甸的红包。他能想起来的太爷爷说过最多的话也就是:“阿森乖。”
周森不算长的前半生里,连父母都对他的顽劣固执感到头疼不止的岁月里,只有太爷爷总对他说过:“阿森乖。”
想到这里,他的心莫名开始滋生密密麻麻的酸涩。可其实太爷爷年事已高,大家对他的离开早有准备。更何况周文州在电话里简短交待过,太爷爷是在睡梦中走的,他没有痛苦。
是喜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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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吾安在网上刷到了周氏上一任董事长葬礼的视频片段,还在官媒的报道中了解到关于周老太爷的生平,称他是影响到一带经济形势的伟人。
照顾到周氏,关于葬礼仪式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然而沈吾安还是从中找到了周森的身影。
他背对镜头跪坐在周老太爷的棺木前,几米外是侧身于人交谈的周文州,
周围的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互相慰问。唯独他一人垂首静思。不到十秒的镜头,他纹丝未动。
沈吾安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心情如何。为什么始终低头,又为什么沉默不语。再也忍不住思念,当即拿起手机,给周森发了条信息。
然而他却久久都未回信。
直到接近深夜,她才收到周森的消息,问她:【睡了吗?】
唯恐周森久等,她连忙回复:【没有呢!】
周森问:【电话?】
沈吾安用邀请语音通话替代回答。
语音接通那一刻,她就迫不及待地喊他的名字:“周森。”
“我在。”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后的沙哑:“怎么还没睡?”
“担心你。”沈吾安直白地回答,又问:“你刚空下来吗?”
“嗯。”
已经接近凌晨五点,天边开始蒙蒙亮,再过一会儿太阳就会升起。
周森却睡意全无。
老太爷中午下葬,晚上周文州久和周森在周家老宅大吵一架。
周老太爷的遗嘱里,百分之九十的股份都归属于周森,而不是周文州。宣布遗嘱的时候,在场的人听到这里都变了脸色,更不论周文州。
周文州绷着脸直到众人散场,他单独留下周森,欲从他这了解除夕那晚,他究竟和老太爷承诺了什么,骗得老太爷把大部分股份都让与他。
周森自是无可奉告,态度冷硬拒不配合。新仇旧恨迭加,惹得周文州大怒。
再往前数一天,周文州都能理直气壮地让周森滚,但现在持股百分之三十的周森,已有足够权利对周氏的运营产生重大影响,无论如何也不是周文州让他滚便能滚的人。
通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沈吾安愈发担心,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周森静了静,轻声说:“我想你了。”
“那我现在就订最近航班的机票回去?”
周森心头一松,几乎是立刻就打开订购机票的APP,然而还未输入出发地,他就自嘲一笑,道:“不用了,你等我回去。”
“李澄说周末他们要去山上的度假村,还说我也在名单里。”
周森听到这里,终于露出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极轻也极淡:“是我安排的,本来还以为能和你一起。”
离周末还有四天,沈吾安惊讶地问:“你到周末都没法回来吗?”
周森只说:“我尽量。”
沈吾安忧心周森的身体,得知他九点还有董事会,便迫不及待地催他去睡觉。
周森笑着应了。
结束通话,他并没有回房,反倒站在冰箱边喝了半瓶冰水,然后坐到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出神。
他和周文州最后不欢而散,随后他在荷寂轩偶遇这几年一直贴身照顾傅倾君的方阿姨,她应该是早早就等候在前往停车场的必经之路,就为了把精心准备的点心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