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50)
就是不是对朋友那样。
沈吾安不是毫无所觉,但的确无计可施。
安静的车间里,周森的脸色极差,从车上下来后就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今天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连水都没喝几口,直到这会儿才仰着头一口气喝光整瓶水。
沈吾安见他手里的水瓶空了,又帮他要了新的。
“给。”
周森难受得紧,昏沉间听到有人叫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举着冰水的沈吾安。
他想说谢谢,但一张嘴就有铁锈味顺着喉咙冒出来,又赶紧闭上。
“你可能中暑了。”沈吾安蹲在他面前,目光如水地看着他:“再补充些水份吧?”
周森疲软地摆摆手。
沈吾安知道他是没有力气,最好是能让他在透风阴凉处躺平,可惜现在不具备这条件。
沈吾安想了想,拧开瓶盖 ,将瓶口凑近周森的嘴唇,温柔地劝:“不然抿一口含在嘴里。”
他顺着她的动作,抿口一小口。
见周森终于喝水,她笑笑:“我带了藿香正气水,晚些回去后就给你送去。还带了些解暑凉茶,你也记得要喝,就是有些苦。”
周森晕晕乎乎地听她说话,不一会儿感觉到有微风阵阵袭来。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沈吾安将自己的遮阳帽迭成小块,对着他轻轻扇动。
在夏蝉都被热得无声的午后,车间里只有远处机器的运作声,和隐约传来的人声。
周森此刻却只看得到沈吾安恬静安然的脸。
他想起有一年盛夏,周文州携全家去3A的森林景区游玩。在这么高温酷暑的日子去爬山,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关于那趟出行的记忆,除了闷热便是黏腻潮湿。这导致周森在那之后,每当看到浓荫蔽日的丛林,第一感觉便是窒息。
那种不管怎么大口呼吸都无法把新鲜空气吸进肺里的憋闷。
接近两个小时的徒步,精疲力竭的他们在半山腰的服务点调整休息。周文州给周森和周颂今都买了同样的巧克力脆皮雪糕。
服务点满是游客,他们只能坐在路边的大石头块上。
傅倾君自生了周森后身体一直不行,喝过几口冰水才缓过来些。见周颂今满头是汗,她把景区的宣传册对迭几次,对着他轻轻地打扇。
周森坐在周颂今的另一侧,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凉意,探出头看了眼,看到不停上下摇摆的宣传册,还有极少的微风,怎么也不能爽快,所以换了好几个姿势去找风的方向。
可惜他始终吹不到,还在动作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到周颂今的手肘,引得傅倾君皱眉警告了他一声。
他说:“妈妈,我吹不到风。”
傅倾君没回应。
他只能从石头块上往下跳,意外踩到小石块。骤然失去平衡让他手忙脚乱地去扯周颂今。结果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不说,还不慎打落周颂今的雪糕。
手肘撞在尖锐的石块上钻心地疼,他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就慌忙去接周颂今的雪糕。
雪糕落在他的手心,被他用力一抓,抓成了泥。
他仓皇失措地去看傅倾君。看到傅倾君收起宣传册,正关心周颂今的感受,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周森又去看掉在地上的自己的雪糕。它摔了个稀巴烂。
高温融化雪糕和巧克力,粘稠的液体混着沙石,也不能吃了。
周森知道自己闯了祸,怯怯地又乖巧地喊傅倾君:“妈妈……”
被傅倾君冷声喝止:“闭嘴。”
周文州从景区洗手间出来,遥遥便听到有男孩扯着嗓子哭,吸引了大部分服务点旅客的注意。
待再走近一点,才看清哭闹的男孩正是周森。他的头发和身上到处都是化了一半的雪糕,褐色和白色的混合物挂在他的脸上,手臂上,大腿上。
而傅倾君面无表情地冰冷地看着他。
周颂今想从他的出行包里翻纸巾,被她扯了下包,避开。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问。
傅倾君的忍耐接近极限,压抑地说:“带他去卫生间洗干净。”
周文州赶紧照办,连拉带拽把仍在大哭的周森带到男士洗手间,边洗边劝告:“不准哭!”
周森感觉到手臂被用力一扯,随后山间有些刺骨的凉水滑过破皮的伤口,顺着手臂流下来,流进身体里。
他被激得往回缩了一下。
周文州立刻以更大的力气拉着他往前,接着冰凉的水“哗”得泼到他的头顶。
周森一声尖叫,爆发出更大的哭喊声。
大概是周森不停的哭闹,使得周文州同样失去耐心。让那么注重体面的他,也忍不住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冷声道:“闭嘴。”
周森被打得发懵,终于不敢再出声。任由周文州用一捧又一捧的水,把他从头到脚浇个透。
那一天他再也没感受到过热潮。偶有山风吹过,透心凉得很。
清理干净后,周森跟在周文州身后回去找傅倾君和周颂今,看到周颂今手里捏着新的脆皮雪糕。
周颂今穿着干干净净的短袖衬衫,清秀白皙的脸上笑意浅浅,咬雪糕前都要先询问傅倾君要不要,见傅倾君摇头,他又说要等弟弟来一起吃。
他立刻去看傅倾君的手。
傅倾君一只手拿着宣传册,仍在替周颂今扇风。另一只手空空如也。
周森眨眨眼,抬头对周文州说:“爸爸,我也想吃雪糕。”
周文州扫他一眼,冰冷地拒绝:“你没有资格。”
其实那天七岁的周森一开始只是想站到周颂今的身边,蹭他的风凉快会儿。后来也只是因为受了惊受了凉,想用哭声换一点父母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