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6)
高中的时候,余欢父母在外务工,她寄住在她大伯家。
那天,家里不巧没人,电话打了半晌都是忙音;余欢趴在桌子,表示等自己缓一缓,可以一个人打车回来。
数学却老师并不放心。
他想送她,无奈接下来有个重要的会议,正好高宴敲门进来,于是他一拍掌,把送余欢的任务交给了高宴。
“你……能自己走吗?”这是高宴对余欢说的第一句话。
余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桌子勉强地站了起来,高宴看着她,忽然微微别过头,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外面有点冷,不然你先披着我的外套吧。”
那天,余欢回家后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小心沾了一块血迹。
这大概是高宴脱外套给她的原因。
但当时她并不清楚。
只是当她抬头,看到少年身姿挺拔,表情严肃,灯光打在他漂亮的脸上,周遭一切都显得潦草而寡淡。
鬼使神差地,她就接过了外套。
高宴撑着伞送余欢一路出到校门口,把伞递给余欢,自己则冲进雨中帮她截车。
当时老师的意思是让高宴送她出校门,帮她叫出租车。
可等到终于有出租车停下,余欢收了伞递给高宴,刚想把衣服也脱下还给她,对方却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先行上了车。
“我还是把你送到家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余欢只好跟着上车。
F 市入夏后便是雨季,几乎天天下雨,有时是连绵的阴雨,偶尔也会有瓢泼的暴雨。
那天本是细雨,两人上车后,天色却一下子暗了下去——涌动的乌云密布天空,豆大的雨珠忽然就砰砰地砸落了下来。
封闭的车厢虽隔绝了外界来势汹汹的狂风骤雨,但车身仍旧被暴雨打得啪啪作响。
余欢和高宴分坐在后座两头,喧嚣中,正好省了尴尬的交谈。
高宴侧头看着窗外。
缓过了一阵儿疼痛的余欢透过后视镜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
昏暗不清的外景让他的一半侧脸隐匿在阴影里,辨不明晰;但无可否认,他眼深,鼻挺,配上恰到好处的薄唇,确实很是耐看——
也不怪学校那么多女生将他奉为男神。
那天,高宴将余欢还送到她住的小区,撑着伞,一直到她进入干燥地地方,才接过她递还给他的衣服,转头上车。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及,没有微信,也不流行转账。
打车的费用,余欢是托数学老师还给高宴的,她对他说过的话,只有那天到家后的一句谢谢。
此后再见,两人依旧如同陌生人一般。
余欢有时候都在想,那天高宴或许根本都不知道自己送的是谁。
她发育得很迟,初中的时候,别的女生就陆续发育,只有她到了高中都还像竹竿一样,没前也没后——
至于长相,她的五官偏浓颜,配上现在饱满的脸颊和红润的气色,或许有不少人愿意称她一声美女,但那个时候,高中生的审美并不是这一卦的。
她过大的五官镶在又黑又黄的脸上,加上厚厚的眼镜——虽然也不至于丑,但配上她瘦弱的身材,丢在人群里,那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没有男生愿意多看一眼。
当然她也不是毫无特点,至少她成绩优异。
可人们会记住年级第一是,年级第二,甚至勉强记得年级第三,可年级第八第九呢?
何况后来她分了文科,高宴分了理科——
清尊对旻序,高宴有馀欢。
某次同桌读到一首诗,指给余欢看。
馀欢,余欢。
她说,你看,你的名字竟然和高宴连在一起。
余欢其实早就知道那首诗。
但那又如何?谁会把她和高宴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不是多年后她和他因为工作原因建立联系。她想,高宴可能压根不记得,他的高中生涯里,有个人叫余欢。
第7章 情书
“你舅舅当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当然认识他,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余欢点好餐,将菜单放到一旁。
“风云人物?”沈逸林顿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连忙帮余欢倒了杯茶水,“我妈说那时候很多女生追他,有这回事吗?”
“对啊。”余欢点头,“就连我都给他写过情书呢。”
“真的假的?”沈逸林却没料到这茬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意外?”余欢抿了口茶。
“……不是。”沈逸林,“你……余律师你看上去就不像那种会给人写情书的人啊。”
“如果是有人出钱呢?”
“哈?”沈逸林更吃惊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余欢抬眼,看着沈逸林,目光却透过他,渐渐聚焦于记忆中另一张相似的脸庞上。
暴雨事件后。
高宴不一定记得余欢,余欢却没办法不注意高宴。
他就是那种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人,如果硬要说和,和如今的沈逸林有点像,但没这么阳光开朗,却多了一份事故和沉稳。
他出众的外形,让他在人群中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就连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都像是偶像剧的截屏。
何况他还有家世和脑子——余欢曾批改过他的数学作业,他写的一手好字,逻辑思维和创新意识都很强。
但余欢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是他从没表现出任何的高高在上或者不可一世,为人处世一向无可挑剔——就像那次他送她回家。
尽管很多年后,余欢出了社会,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才明白——有一类人在交往时展现出来的妥帖和风度,不一定是真正的温柔,只不过是他们从小在富足的家庭环境与充裕的优越感下自然习得的一种处事准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