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西鄙(273)
江匪浅屏息,不再言语,听着智者微弱的声音。
“你们的朋友在东边,他们准备过来,这是东方的了望者传来的消息。”
江匪浅攥紧拳头,表示听到。
“你们是不是要杀死造化神?”
江匪浅沉默,他不敢言语。林砧轻声道:“智者,我们杀不死造化神。”
“你们是不是觉得,让他们把你们杀死,就算是完成任务,没有遗憾了?”
没人回答,林砧和江匪浅忽然觉得自己既胆小又愚蠢。
“我王不要觉得自己是胆小的,又或者是愚蠢的,”智者真就像看透了江匪浅他们的心思,道,“如果他们能主动离开,当然是好,但是除非用他们的性命要挟,否则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因此你们只有尽力一搏和抛投洒血,却没有解决的的方案。”
江匪浅心中一动:“智者,你冲破重重围困来到这里,难不成有什么妙法?”
“事到如今,确凿的妙法已经没有了,我们左土的人只能仰仗您。我知道您听过很多后土的故事,今天我是否有荣幸为您讲述一个左土的故事?”
“请讲。”江匪浅的声音彬彬有礼,却暗含哽咽。
“在左土和后土分开之后,我们的族人中开始流传这样的故事:两块土地之间未必需要是无望的黑暗,也可以是可以跨越的东西,就像一片水域,任何人都能乘船通过。”
智者对后土的认识远在江匪浅的意料之外,他做出的譬喻正合乎江匪浅他们的理解力。
“水域......”江匪浅喃喃,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情景。
“我们之间之所以是只有神能跨越的永夜,是因为我们彼此不肯接纳对方,我们如此畏惧,相隔又如此之远。”
“那么,怎么才能把我们重新联系起来呢?”江匪浅迫不及待地问。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永夜的黑暗如何变成河流。但是我总是在想,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造化神造成的,却不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可以将这距离消弭掉。”
林砧插嘴:“这个距离可不是绝对的,本来我们还以为人在对方的土地上不能存活,但现在我们却发现,川纳和灵明居然是一种东西”。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江匪浅:“为什么来着?”
江匪浅摆摆手,让他先听智者说。
智者却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呻吟了一会儿,终于气喘吁吁地道:“如果两块土地真能握手言和,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永夜就会变成河流。”
智者不是人,因此不会咳嗽,但他很明显已经虚弱到口齿不清的境地了:“我王,您记得,我接住您......”
“我记得,”江匪浅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温柔,他能洞悉黑暗,因为川纳和灵明在身,但是这时候,他宁肯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特别是看不见这个已经化成一滩水的智者。
看来智慧肯定没形状,如果不然,凭借智者的的智慧,至少还是栩栩然充满生气的。
“我是不是很奇怪,所有左土人中,只有我非要和您说话。”
“不,”江匪浅双膝跪在智者面前:“是你把我引入了这里,真正引入这里。如果不是你,我会以为自己在怜悯,但是因为你,我知道了自己是在守护。”
“哈哈....”智者的笑声已经快听不见了:“是不是因为我最聪明?”
江匪浅笑了:“是,你最聪明,你是左土人中的代表,你由他们所有人集成难过的智慧。”
“您在安慰我,但是在走之前能听到这话,我还是,很高兴。”黑水中丝丝冒出了烟雾,像是水在高温下终于要变成风云。
“我王,我该让您立马走,但是却还和您说话,我想......这样我是不是很自私,这算不算我的污点?”
江匪浅肃然:“不。就算是,这样的自私,你总值得一次的。”
林砧眼前忽然一阵火热,是热腾腾的气蒙上了他的眼睛。耳中听智者说:“我王,如果黑暗成海,请带我去看。”
再无声音。
“智者......”林砧出声,声音显得很大。
“智者走了,”江匪浅站起身:“我们也走吧。”
“你知道如何让黑暗变海?”
江匪浅看着他:“智者说,两地握手言和。”
“怎么握手言和?两块土地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江匪浅摇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人认为山岭能通行,但你总会在山岭上看到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那不是神的痕迹,神从未在那里设计一条人走的路,但是人还是走了,走了自己开辟的路径。记得老神师毁灭执吾剑的时候在天母山中发现的开凿了一半的路径吗?”
“记得,那就是骨人开凿的。”
“对,那就是人走出来的路,他们当时被黑境的气息感染,变成了骨人。失败了,于是修路中断,没人继续尝试。但是如果有后来人继续修,继续修,直到修通呢?”
林砧耸肩:“没有用,修路的人都会变成骨人,就算修通,也只是多了一堆变不回来的骨人和不能走的路。”
“修路的人变成骨人,我们就以为两块土地之间绝无沟通的可能——为什么?”
“为什么?”林砧不明白江匪浅为什么要此时像这种奇怪的问题:“苦屉菜吃了会死人,于是苦屉菜理所当然不是一种食物。”
“对,我们一直这样以为,但是真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江匪浅,过分怀疑不是智慧,是愚蠢。”林砧有点没耐心了。
“林砧。”江匪浅安安静静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神魂拽回来固定在某个点上:“黑境既能射出恶毒的箭矢,也能搭建坚固的陆桥,道路未通,后土人中了左土的箭矢,变为骨人;左土东侵,意欲侵占后土,族人这才变成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