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西鄙(277)
声音像是被打雷闪电记录下来,在空旷的山谷一遍遍回放,每一遍都叫人心惊胆战。
这是造化神的辱骂,是他们的怒火。原来他们的怒,真的是火焰,不高贵的火焰,而是燎原的野火,如此黑暗,如此暴虐。
江匪浅的瞳孔变细了,像是蛇,成了一条缝。执吾剑在他的脊髓中燃烧,像是炼铁时候烧得滚烫的炉子,供给最大的热量。
热浪将江匪浅吞没,天空一片血红,如同长河落日,却比那惨烈千倍万倍。
烈焰中伸出一双黑色的羽翼,那不是羽翼,却酷似羽翼,舒展而强壮,这东西逐渐长大变长,终于形成一堵灰色的围墙,将烈焰挡在墙外。
在墙的中央,站着江匪浅,这翅膀一般的墙壁就在他身后伸展开去。江匪浅紧皱眉头,双眼紧闭,脸上因为热气而流汗发红,牙齿咬着嘴唇,鲜血从齿缝中流淌出来。
他在坚持,也是在酝酿,外面的狂风暴雨在他听来是空空,他的脑海中全是智者临死前的样子和林砧的声音。
快去,快去。
黑色翅膀越来越浓厚,从最初轻薄的灰色变为凝重的黑色,似乎是从烟云变为了铜墙铁壁。
火焰逐渐削弱,黑云却在翅膀周围凝结成利剑,一把把剑无情地对准了造化神,火焰刚一结束,利剑就沿着火焰的路径回溯到了造化神的身体。
一阵乱雨,每一滴雨水都是堪比金铜的利剑,冷酷无情地扎进造化神的身体中。
“我凭什么?”江匪浅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移动了位置,浑身疼痛,嘴角慢慢渗出鲜血。
他抹一把嘴角,回答了火焰的问题,尽管那火焰此时只剩余烬:“这个世界,两块土地,他们的运气都站在我背后,我凭借的,就是他们。”
他冷眼看了看造化神被利剑刺中后天崩地裂一般的融化,就这么踏着乱流和火焰腾空而去,向着东方飞走。
伊泄心和陆羽站在岸边,手拉着手。不是小孩子才有这个举动,大人也会,也别是在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他们能感觉到对方手中的汗水,滑腻腻,冷冰冰的。
“我们走过去吧?”伊泄心问。
陆羽嗯了一声,却没动作。
“呦,我们的大巫师居然紧张了。”伊泄心揶揄。
陆羽淡淡瞟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伊泄心干笑两声:“是啊,当然了,谁不紧张。”
陆羽忽然问:“伊,要是我们折在里面......”
“没事,”伊泄心想也不想就回答:“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陆羽的眼睛深邃:“谁说只有老人才会放不下?”
“那么,你放不下的是什么?”
陆羽摇头。
伊泄心安慰:“没事,没听人家说,人会有下辈子的。”
陆羽失笑:“这你也信?你是不是神徒了?”
“神徒怎么了?”伊泄心理直气壮:“神徒也是人,人喜欢幻想,我就喜欢。”
陆羽淡淡笑道:“人才不是想要下辈子,而是想让这辈子无限延长。”
伊泄心想了想:“也对。”
陆羽另一只手拍拍伊泄心和他紧握的这只手:“走过去,我们这辈子就被无限延长了。”
“怎么说?”伊泄心这么问,但是心中有答案了。
而陆羽之所说正是伊泄心心中所想:“这件事情会让你永生的,就好比将死蝴蝶晒干了放在柜子里,这只蝴蝶就永生了。”
伊泄心笑着拍了陆羽一巴掌:“真不会打比方。但是我明白了,这件事情会叫人永生的,也不错呢。”
对面的光明现在称得上激烈了,像是数百面战鼓催促着光明奋勇向前。
两人深吸气,十分默契地迈出一步,进入了幽暗的“河流”。
进入河流的一剎那,两人几乎要被席卷而来的声浪击垮了。
“是谁在哭?谁在尖叫?”伊泄心捂住脑袋,痛苦地喊道。
哭声震天,像是兵荒马乱的村寨在接受一次洗劫。陆羽不明就里,他尝试着捂住耳朵,但是无济于事,声音坚持不懈地钻进来,像是打定主意要将他的脑子钻一个洞。
声音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意间往前一看,忽然发现一层层涌荡得黑浪朝他们本来,仿佛万马奔腾。
“伊!”陆羽赶紧拉住伊泄心:“那是不是左土人?”
可惜,伊泄心现在耳中全是尖叫和呼号,根本听不见陆羽得声音,对陆羽的拉扯无动于衷。
不能再往前了,会被汹涌而来的左土人淹没的。陆羽情急之下,将伊泄心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像是搀扶伤员一样,裹挟着伊泄心往岸上退去。
刚转过身,一道强光射在他们背上,炽热的空气捂住了他们的口鼻,叫人瞬间窒息。陆羽正调动浑身力气,气喘吁吁,这一层热□□他胸口发闷,胸腔中空无一物,一阵晕眩。他晃了晃,倒在黑水中。
身边伊泄心不明所以,被陆羽夹带着,也随着倒在水中。数不清的左土人像是粘稠的液体,就要蔓上他们的身体,将他们踩碎。
金光如同落下的雨点,密集地打在左土人身上,他们行进的速度大大减缓,整个队伍乱成一团,原地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象是一团面在被揉搓。
“是造化神!”陆羽大喊,但是他的声音淹没在耳中不绝的回响中了。现在,尖叫和呼号变本加厉,几乎要将他们的脑袋炸开了。
就在此时,陆羽觉得伊泄心狠狠拍打着他,转头看,伊泄心正疯狂地笔画着什么。陆羽强忍着头痛,认真看,明白了,伊泄心在说:这声音,都是左土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