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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极西鄙(279)

作者: 两鬓缀繁花 阅读记录

这是什么?江匪浅愣住了。

下面忽然响起了吵嚷——黑水忽然开始升高,冒出巨大的水泡,仿佛在沸腾。左土人带着伊泄心和陆羽开始往左土的东岸跑,跑了一会儿发现其实后土的岸更近,整个队伍暂停了一下,忽然开始疯狂地往后土岸上狂奔。

就在队伍触碰到岸边的一剎那,一道水柱突然腾空而起,横在江匪浅和造化神之间。

没等江匪浅反应过来,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无数的水柱腾空,将造化神包围其中,每条水柱都如同故事中的蛟龙,粗壮有力,又仿佛监牢的围栏,坚不可摧。

一双红色的巨手从“围栏”的缝隙中伸出来,造化神想要冲破围堵。

天地倾斜。

江匪浅不明就里,只觉得上下的空气被一阵摇晃,本来在下方的黑水和陆地都到了眼前,像是对面树立的大书。

江海倾覆,平面上的水陡然冲上了天际,滔天的巨浪将浮游在空气中的一切肆虐的火焰吞了下去,炽热的烟火消失在黑水暗淡的肚腹中。

像是被火光点亮了,黑水似乎在褪色。江匪浅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未看错:那原本黑沉沉的水域逐渐变化为可分辨的青蓝色,接着又退为宝蓝色,仿佛后土的天空被灌注到此。

眼前的已不是炽焰流溢的造化神,而是不见头尾的瀑布,借天地而奔,借日月而行。

江匪浅努力听着,他想听到造化神的咒骂,挑衅,或者最后认输的话。但是什么也听不见,唯有水声激荡,久久不息。

等到水声已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仿佛天地的呼吸的时候,江匪浅才艰难地撑开干涸的嗓子,轻声说:“你们输给了你们想要开垦的花园,还有里面的花。”

当你们想毁掉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们就错了;

当你们将这个世界一剖为二,划分东极西鄙的时候,你们就错了;

当你们想用欲望刻画这个世界的时候,想肆意去留的时候,想给这个世界冰冷的判断的时候,你们就错了。

这里要生长而不要被雕刻,要思量而不要被判断。

这里长出了好奇,不能被禁止;

这里长出了宽容,拒绝被阻隔;

这里都是不断怀疑和追寻的人,神龛下的跪拜和请求并非所有。

最要紧的是,这里总是一体,从不臣服。

番外一

江匪浅站在门口,久久不敢进去。屋里的人正熟睡,没有一点声音。

大隐隐于市,不再隐蔽,干脆躲在人间的繁杂之中。这是林砧的原话,这个人很有点隐士的头脑,比江匪浅强多了。后者不知道这些文人做派,住哪里对他来说没区别。

周的更鼓已经响过,夜很深了。外面大树的叶子上要开始凝结寒霜,这是秋来的印记。街道白天是火热的,小商小贩,贩夫走卒不少,但是夜间,按照宵禁的规定,没人再在外面转悠,否则会被当作强盗和小偷抓起来。

喧闹兼安静,这是周不变的情调,似乎也正是人间该有的风味。

林砧每天睡觉很早,至少很早就躺在了床上。但是,这显而易见不是他本人的喜好,而是被江匪浅逼迫所致。

海浪淹没了造化神,两块土地之间从叫人心寒的黑海变成了真正的大海,蔚蓝色的水荡漾着,美的叫人想要睡觉。

海水漫漶之前,左土大部分人跑到了后土,最西边没有人,他们的到来没造成任何恐慌。他们就在那里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之后......

木门打开了,林砧穿着中衣,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江匪浅,问:“你准备在门口站多久?”

江匪浅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大半夜站在人家门口实在是荒唐,张口结舌想要说什么,却没话可说。

于是低下头,颇为垂头丧气地道:“没什么,看你睡得好不好。”

“哦?”林砧的眉毛挑了起来:“这么晚了,才想起来看看?”

江匪浅没话说,林砧又问:“而且是隔着门板?”

江匪浅彻底放弃了,他抿抿嘴,说:“没事了,对不起,你睡觉吧。”转身就走。

林砧盯着他走出几步,忽然道:“回来。”

脱离了左土的左土之王很听话地回来。

林砧歪着脑袋,左右打量江匪浅:“你很不正常。”

你也不太正常,哪有人半夜忽然起来,看门口有没有人?江匪浅肯定,他们的不正常是互相传染的。

林砧继续道:“你从我回来之后就不太正常。”

那还不是你回来得太奇怪了,江匪浅腹诽。

林砧是被送回来的。在江匪浅在外和造化神决斗的时候,江匪浅就和石胆粘在一起,看守着左土的核心。等到造化神被骇浪吞没,两块土地握手言和后,江匪浅回到左土之心,将执吾剑送了回去。

却不见了林砧。

望着空荡荡的地心,江匪浅不发一言。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但是当结果真的出现在眼前,他还是泪如泉涌。平生第一次,他憎恨眼泪,这东西给了人宣泄的出口,让人能够在宣泄中将自己榨干。

造化神不会再犯,两块土地融为一体,但是江匪浅心中毫无喜悦之意,整个人沉浸在沉重的哀伤中,颓丧到想要神形俱灭。

地心之中没有日月,江匪浅不知道江匪浅在其中呆了多久,与其说他是在默哀,不如说是在等待,等待奇迹的发生。

左土没给他这个机会。地心仍然是黑暗,却是平静的黑暗。黑暗像是怀抱,将江匪浅整个拥抱,安抚他,用不见天日的永恒化解他心中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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