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西鄙(55)
“林希声。”
林砧猛然回头:“江匪浅!你怎么进来了?”
江匪浅仔细看林砧,这个人和之前不同了,更加清澈,更加敏锐,但这些没让江匪浅觉得疏离,反而更让他觉出林砧的可爱来,于是他笑道:“你进来,我怎么不能进来?”
林砧含糊一笑:“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刚才为什么失踪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砧就是觉得这个人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有些人兴师问罪不可怕,因为你知道他们不能奈何你;但另一些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来兴师问罪的后果很严重,因为你知道他们在你之上。在此之外,还有最可怕的第三种人,他们分明不在你之上,但是他们的兴师问罪仍然很要命,你根本说不出自己在担心什么。
对林砧来说,江匪浅就是这第三种。林砧自诩是永远带着笑脸吓人的主儿,但他这时候才发现,江匪浅用这一套竟然比他更加纯熟。
于是,林砧沉默。
“你‘失踪’是为了躲开我,好来这里?”
“当然不是。”林砧认为还是有必要在关键时候证明一下清白的。
让他惊讶的是,江匪浅不追究:“只要不是故意躲开,那就是事出有因,你有你的无奈,我不问。”
林砧很是感动,问:“你怎么下来的?”
“被呼纥吉从上面扔下来的。”江匪浅说到这个就后怕,同时十分奇怪:”真不知道呼纥吉仍我下来做什么。”
林砧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我们来谈谈。”
“我是非常人,你知道吗?”
江匪浅看着他的眼睛让林砧感到一丝天外飞来的羞愧。江匪浅:“我知道。”
“你也是非常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
“常人处于你的境地,必死无疑,但你却没有死。这个地方的石头会说话,他们的声音对人是强烈的刺激,正常人甚至还没听见声音就已经因为冲击而死亡,你刚才进来是什么感受?”
“很难受,但是我击溃了他们。”
“击溃了?”林砧震惊,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如何击溃的?”
“不清楚。”江匪浅确实不清楚,这些石头也不是很胆大,他就发发火,石头们就闭嘴了。
“所以,刚才石头陷入恐慌是因为你。”林砧喃喃。
江匪浅觉得好笑:“石头陷入恐慌?”
林砧摸摸下巴,忧伤地说:“我也快要陷入恐慌了——我有一种预感,你的神秘还在我之上。”
“既然已经坦白,你何妨坦白得彻底一点?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江匪浅趁机问。
“哈!趁火打劫!真会抓住机会。”林砧眯眼看他:“小子,我还轮不到你来算计。”
“有些事情,你早就想说了,只是没人听,现在,我听。”
江匪浅声音很低,神态很温和,林砧不知为什么,忽然被打动了,他慢慢撑着地面坐下来,和江匪浅并肩坐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说:“故事很长,你真有兴趣听?”
江匪浅的眼睛正对着林砧,给人一种他很专注的感觉,他说:“我听的不是故事,是你。”
我有什么好听的?林砧怀着这个疑问,开始讲述——
第一句话:“我是半神师。”
“我信。”
“为什么?”
“你有资格成为神师,我愿意看你成神师。”
“你曾经怀疑?”
“我不曾怀疑,只是偶尔期待过。”
“这就奇了,”林砧是真心奇怪:“这可不是一般人期待的。”
“你对人很好,对人之外的东西也很好,你爱后土,担得起神师的责任。”
“你错了,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林砧的眼睛垂下:“末代五位神师之后,光明使者规定,任何神师不可以再收徒弟,神师该退出后土的舞台。五位神师归隐,之后隐化,后土只剩最后一位神师,也就是云机山君的弟子——”
“弥历山君,我刚才见到他了。”江匪浅接话。
“他还真去找你了?”林砧哭笑不得。
“你们认识?”江匪浅狐疑。
林砧叹气:“他是我的师父。”
江匪浅震惊:“他不可以再收徒,这是老神师的规定。”
林砧平静地回答:“是的,规定被打破了,弥历山君执意收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匪浅的摇头在林砧的意料之中,后者慢慢说道:“因为弥历山君知道,后土有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到那时候,他自己无能为力,他的弟子却可以代为效劳。”
“他为什么无能为力?”
“他要遵守老神师的规定,不再插手后土的事情。”
“但是你呢?你也是神师,你为什么无需遵守规定?”
林砧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因为我只有神师的大半能力,只算是半个神师,而且,老神师隐化,神师封存,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的地位了。”
他苦笑一下:“我呢,和末代神师的处境完全相反:他们可以有名分,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尽可以插手后土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名分。”
“名分很重要吗?”江匪浅问题的意思显然易见。
“不重要,都不重要,后土的重担交到我手里,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忽然间,江匪浅明白了林砧的苦衷:一个被选中的人,担负着未知的重担,得到了非同寻常的能力,却从此与一切人间殊途。
“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成为弥历山君的弟子,学到神师一般的本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大约是百年的样子,我学成之后,山君就让我陷入了沉睡,一睡,就又是好几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