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轮刀想罢工(99)
“唔……”
绀音犹豫了。
如果遵从本心,那她绝对是不想去的。她本来就觉得这座村庄倚靠着的高山很可怕,要是明天依旧落雨不停,那么山只会更加可怖、更让她心生抵触。
可是她都已经答应美和子了,拒绝的话语实在很难说出口。而且,即便这里的山神并非日之山神,要是能够在此处的山神那儿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即便这种好事发生的可能性相当之低——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拿不定主意。无论选择“是”还是“否”,好像都伴随着必须承担的苦恼。绀音盘起腿,用日轮刀的刀柄支着下巴,沉吟了好久好久。
“不去。”果然还是得遵从内心的直觉才行,“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回到渡口那里坐船回去吧。可以吗?”
“可以的。”
“好。”
压在心头的负担好像终于消失了一点点。绀音扬起嘴角,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却仍坐在床边。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义勇很想这么问她,不过这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悄声等待着。
耐心的等待像是撒下鱼饵,要过上一会儿——其实等待了许久,始终低着头的她终于抬起眼眸,向他投来目光。
“哎,义勇。我问你。”
“你说。”
“你是怎么应对‘失去’的?”
她这话说得多少有点没头没脑,不过义勇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五郎死……去世以后,我感觉自己高兴不起来了。也不是感觉不到高兴,而是觉得‘高兴’很罪恶,如果拥有了轻快的心情,就像是把他的死亡忘记了。”她曲起腿,把脸埋在臂弯里,“我也总是在想他死掉……去世的那个晚上的事。想他说了什么,想我说了什么,想我应该说什么。我老是在想这些事情。”
飘在海上的时候在想,来到九州了也在想,甚至在吃那不算多好吃的牛肠锅时,思绪还是杂乱不停。她不喜欢这样,可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这样。
“我……”
对于她的困惑,义勇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我一直都背负着大家的死亡、压抑着自己而已。”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只能告诉你,这样背负着、压抑着是不对的。离开的人如果知道了你都不敢让自己高兴,他们一定会难过的。”
“死去的人会知道活着的我们过得怎么样吗?”
“会知道的。”
义勇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说过的理论,说是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守护他们。但说实在的,这论调有点太老土了。他决定不在眼下的这个场合说。
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值得诉说的呢?
大脑空空,他想不到了。明明他也经历过很惨烈的失去,现在却半点都说不出来,实在让人沮丧。
在义勇能够说点什么之前,绀音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对不起。”道歉来的很突然,“我以前老觉得你小时候哭哭啼啼的很讨厌,还嫌弃你的眼泪掉到刀上会让我生锈……你经历了痛苦的失去,哭哭啼啼也是很正常的。现在我能够体谅你的感觉了。”
其实,这并不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义勇很想这么告诉她,但也许绀音并不需要这句话。
所以他说:“没关系。”
绀音还是捏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这无聊的小动作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在努力找乐子了吧。
“哎,义勇。”
她又唤他,他照旧抛出一句“你说”。
“我今晚能不能睡在你旁边呀?”
好刁钻的请求。
义勇想了想。他心中毫不意外地冒出了两派想法,正拼命拉扯着他,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当真思索了好久好久,他才慢吞吞地点头。
“但是。”他必须说明清楚,“不能随便和其他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为什么不行?”
“会很危险。”
“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反正你也不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了。义勇还以为她这是要卖关子(虽说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里不存在什么关子可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可她居然一直没有说下去。
低头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甚至是坐着睡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她躺下才好,在这个无聊的小问题上他纠结了很久。强烈的睡意在思维的空隙间钻出,倏地冲上大脑。
啊。好像有些不对劲。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意识已经沉入了睡眠中。
雨仍在下着。
过了后半夜,原本就不小的雨势又变得更猛烈了些,夹杂在狂风中,仿佛将要卷起风暴。湿漉的风吹灭了煤油灯,怎么也没办法重新点亮。无奈,人群只能在一片漆黑中前进。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踩进泥泞中,踏破积水。
人群走向深山。
雨水声在耳边响起,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喉咙上,正在轻轻戳着。绀音睁开双眼。
漆黑。还有冰冷。
这是她最先意识到的。
一块粗糙的麻布将她盖住,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还有更多水分透过麻布往下渗漏,她的呼吸都被浓重水汽堵得好艰难。身下的地面动荡不知,她能听到雨水声近在耳边,可什么也看不到,但日轮刀还在她的怀里,只有这能带来唯一的一点温暖。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想要尖叫,耳边却听到了“嘘”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她的脖颈,而后是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