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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笼雪衣(3)

作者: 不似桂酒 阅读记录

姜献从她绣满芙蓉的裙摆下抬头,轻声说对不起,惹她哭了,自然是要道歉的。

他替她擦拭更衣,又简单收拾自己,叫荣禄传膳,撬开她的唇齿喂进热粥。

粥里有药,哪怕加入了山珍海味的食材,也挡不住炖化的药味。

穗穗任他摆布。

她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至于粥,吃就吃啦。

反正她也快死了,无非早晚。

姜献之所以逼她用膳,起因是她在被姜献宠幸的第二年,日益嗜睡消瘦,姜献以为她有喜,召来太医。

太医却说她大限将至,是死兆。

至于大限将至的原因,无非是她天生体质比别人差些,又积郁良久,已成心病,无药可治……

姜献勃然大怒,穗穗却笑出了声,一改小心谨顺的态度,愈发放肆任性。

她不肯再喝药,不愿再接受太医的诊治,珍贵美丽的面容如褪色的珍珠迅速黯寂下去。

姜献为此和她大发雷霆,穗穗不甘示弱,在一次争吵中怒急攻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含泪栽倒下去。

姜献那一刻的眼神又惊又惧,从此再不强求她接受太医的诊治,只费尽心机的在她日常膳食中加入吊命的药材,好悬把她的命留到今日。

姜献不想她死,她知道的,可她不想要姜献了。

宫外的人羡慕妒忌她的恩宠,不知道她自戕根本不需要勇气,只差一个时机。

姜献如影随形的目光和占有,四年如一日的压迫都让她日益憔悴,不过是她生病之后,姜献才装得好像斯文温柔了起来……

但那也只是表象。

病发那日。

她咳血不止,血染红了大半张脸,还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她素来爱漂亮,想也知道自己如今多可怖。

若是照镜子,只怕自己也要被吓到了。

姜献只紧紧攥住她的腕子,他眉目阴沉,像发怒又不像,穗穗见惯了他生气的样子,临到死也不怕了。

他的亲妹妹,真正的公主,仪华公主哭泣着替她擦脸上的血,回头哀求她的皇兄:“皇兄,你放开她吧。”

姜献置若罔闻。

穗穗终于等到这一日,心情大好,身体和头痛得快裂开,她居然仍有心情笑起来,眉眼弯弯,断断续续,一边咳一边对姜献说:“再见啦姜献。”

她疼得眼泪狂掉,居然还可以笑得那么漂亮,眼睛逐渐像失去光泽的宝石,意识剥离身体,每一个字都轻得像叹息:“我们再也不要见啦。”

本应该是他们这段孽缘的终句。

姜献笑了下,他盯着她,俯身在她耳边说:“好,再见。”

然后……

然后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的眼睛黑的让她一个快做鬼的人都害怕,牢牢攥住她的腕骨,好似就算上了阎王殿,他也不会放过她。

仪华公主的哭声像潮水蔓延了过来,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她哭喊她“穗穗。”

“穗穗……”

“穗穗?”

“穗穗!——”

……

耳边蝉鸣不息,清脆也聒噪,穗穗睁开眼,眼皮又重得沉了回去。

她翻了个身,窗外树荫带来清风徐徐,舒服得她下一秒就要酣睡。

南盈禾笑着点她鼻尖,手里团扇摇摇,拂动姐妹二人身上的淡香。

她无奈的看着贪睡的妹妹,温柔的眼睛透出怜爱,“穗穗,快醒醒,白日睡这么久,夜里又要当夜猫子了。”

穗穗捂住耳朵,往南盈禾的怀里钻去。

姐姐体温温暖,皮肤却像玉如意一样沁凉,穗穗像找到窝的小貍,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埋南盈禾怀里。

“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我好困。”

听她这么说,南盈禾无奈弯眉,只好继续替妹妹打扇。

南嘉穗半个月前,穗穗和四姑娘洵美为一盆牡丹花起了争执,打闹时掉进后花园的湖里。

穗穗不通水性,救上来时人快不行了,还是老祖母去求宫里的太后娘娘,请来御医医治,才把人救回来。

从那之后,穗穗便愈发嗜睡,南家人都以为穗穗是落下了病根子,太医却说并无大碍,兴许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只有穗穗知道,她这半个月来,夜夜梦见过去的事,她明明已经死了,睁眼却成了南家六姑娘,南嘉穗。

时间也变了,约摸是她死后第三年,皇帝仍是姜献,她去世时,二十岁不足,姜献比她大一岁,如今该有二十四岁了。

至于“南嘉穗”,才十六岁而已。

不过,穗穗很快就想开了。

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能逃离姜献,重活一世,已经是老天爷开恩,她会很珍惜,很珍惜这一次的性命。

她要把没去过的,没看过的,没吃过的,都经历一遍。

之前发生的,好像上一世的事,唯有姜献的面容和眼神,似还在眼前。

嘉穗夜里做梦不得好眠,自然只能白天补觉。

姐姐在旁,光阴正好,穗穗睡得喷香,忽然被门外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吵醒:“南嘉穗,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居然敢让我在外面等这么久,我都要被晒干了!!!”

新事

吵闹的人,是南府的四姑娘,南洵美,半月前和穗穗起了争执,一起掉进湖里的。

南洵美天生嗓音洪亮,中气十足,听上去就知道身子骨结实。

明明是一起掉下水的,嘉穗病了半个月还未痊愈,南洵美两日就生龙活虎起来了。

导致她看上去像故意陷害妹妹落水的始作俑者,被祖母狠狠责罚一顿,在祠堂罚跪三日,让她等嘉穗病好后登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