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75)
还是蛮蛮非常非常喜欢她,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每天不厌其烦跑上山找桑桑,察觉她没有恶意后,桑桑才默许了她的接近。
桑桑下山,也几乎只来蛮蛮家。
替蛮蛮家看了地里的菠薐菜,桑桑轻轻诶了声,“是生虫了呢。”
她手把手教蛮蛮怎么除虫,又回到屋里,将亲手做的菖蒲香囊系在床帐上,小心翼翼理上面的穗子,轻声道:“要惊蛰了,虫子蛇鼠多起来,我知道你害怕,这个香囊你别摘,就不会有东西来闹你的。”
“桑桑我的好桑桑——”蛮蛮搂着她的胳膊晃,眼里亮晶晶的,“你可真好。”
又聪明,又漂亮,还温柔。
要是能当她嫂嫂……算了,哥哥不配。
要是投胎给她家当姐姐就好了,那她肯定每晚抱着枕头去找桑桑睡。
“我得回去啦。”桑桑拍她的手,她不习惯下山太久。
“好,我送你。”蛮蛮舍不得,但还是送她出门,一边走一边咬耳朵说悄悄话,“你家没落难前,是不是挺有钱的,我见过县令家的女儿,比我还土,你一看就像郡里的,嗯……你像郡守的女儿!”
陶蛮蛮没出过县,对富贵的遥想最多到郡里,至于州府中的世家,京城里的贵人,那都跟话本子里的神仙没什么差别,横竖这辈子见不到一个活的。
桑桑笑了笑,“算是吧。”
“那你岂不是好可怜,沦落到我们这里,只能穿布衣,吃粟米,我就说让你穿我那条红裙子嘛!”蛮蛮忍不住看向桑桑的黑发,这头黑发若是用金钗挽起该多美丽,垂荡的流苏将会在桑桑的眉梢闪动金黄的粼光。
“怎么会呢?”桑桑抬起头,看向远处青青的山,云雾缭绕,近处有河水淙淙的声音,她放低声音,温柔的道:“我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想了许多年呢。”
……
县里。
一处富贵宅邸,被重兵把守。
上房内,身着华丽织锦袍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五官深邃明丽,鼻梁高挺,薄唇色深。
他低头百无聊赖拨弄手中的茶碗,眉目间透出恹恹。
啜了口茶,翻手把杯子砸了,长腿随意支起,身体靠在引枕上,“难喝,什么破烂玩意都往我跟前送,我好赖也是个亲王,先皇嫡出的儿子,如今连碗龙团胜雪都喝不着了!”
旁边一位峨眉盛装的年轻女子,端坐着,男人砸碗,她也就淡淡去了一眼,“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现在算半个被京城赶出来的人,哪儿还能有昔日的待遇呢?”
承王笑了笑,托腮,不知道看着哪里,眼里透出阴狠,“还不都是托我那好皇兄的福。”
他和姜献,那可真是兄弟阋墙的典范。
从姜献做太子时,他就不服。
姜献在西境练兵打仗,他在皇宫哄父皇开心,姜献割了西戎君主的头,他在皇宫帮母后获宠,姜献调头趁周边几国没留神,深入西域腹地,三日连灭六国,剑指乌孙、大宛、安息剩余几国喉上——
啧,他在父皇的御书房哄父皇动移储之心。
然后父皇就接到了姜献连破六国的捷报。
父皇抹了把冷汗,立即颁布不得随意灭国的军令,召姜献回朝。
然后,然后啊,姜献就回来了,背后八十万西境军挥旗,回来了!
父皇怕再晚一步,姜献就要把西域三十六国打包当做万岁寿辰礼物献上了。
承王,还是不服。
姜献能做的,他也可以,但他不用,姜献的母后死了,他的母后正得宠,有个不失宠的娘,就用不着去边境打拼。
他就比姜献小了几岁,偏偏就差在那几岁,不然太子就是他的了。
都是皇后生的,都是嫡子,凭什么?
就因为姜献娘是元后,而他娘是继后?
回朝那日,他父皇都亲自去接了。
他站在父皇身后恨得牙痒痒,那年他十四岁,眼睁睁瞧着那个几年没见的哥哥,在大宛马雪白的马背上,逆着光巍峨如山,甲胄如鳞,宝剑似明光挽雪,在黑压压的士兵的阵列中,高高在上,从他身旁威严沉着的过去了。
他只听到隆隆的马蹄声,掀起的沙尘扑面,他那带兵多年的皇兄甚至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过去了,那是生长在锦绣中的承王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刻。
从身,到心的。
“真是见鬼了。”承王抬起下巴,伸手在胸口比划,“他可是被捅了这么深,这么深。”
“居然活下来了!”
他在京城被姜献压得抬不起头,突然接到线报说姜献病危,给他吓得一愣一愣,他这么多年和姜献周旋下来,还没真正伤到过他。
结果探子说,是被女人伤的。
承王:嚯。
女中豪杰。
承王妃睨了他一眼,“陛下早年从西境下来时,可有带兵如神见神杀□□号,那匕首只要不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还能比得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
“你不懂!”承王恼怒的撩眼皮,“不是,你到底是谁王妃?你老帮他说话干嘛?”
承王妃:“实话罢了。”
承王气得扭过头。
那刺杀又不是他干的,他派出去的几波客人,连姜献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那么深的伤,姜献两个月就好了,照常上朝,还用雷霆之势把他的左膀右臂给卸了,当天夜里都察院带兵上门,把他朝中安插的心腹给抄家了。
他本就因失了东番那边的助力,元气大伤,夹着尾巴歇一阵,没想到被顺势捏住七寸,赶出京城。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