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9)
随行的女使梅子呆呆看着,她也说不出,姑娘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美得愈发惊心动魄。她听说海里有种叫鲛人的族类,能蛊惑人心,令人见之难忘,姑娘生得比鲛人还要美丽。
“……好多沙子。”
耳边传来少女的愁声。
南少溪偏头看去,见嘉穗一手拎着一只鞋,只着蚕丝袜的双脚缩在裙间,明眸湿润,迟迟不敢踏向绵软的砂砾。
要是就这么踩进去,袜子毁了不说,脚趾肯定会沾上砂砾,说不定沐浴几回,身上还能抖落出沙子……
光想想,嘉穗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一道背影俯在她身前,遮住大半刺眼的阳光。
嘉穗愣了愣,看见南少溪半弯着腰,身形依然比她高出一个头,似笑非笑的回过头看她,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坐上来,我背你过去。”
嘉穗喉头一哽,“这不好吧……”
那位素来刚正的天子近臣,就这么全无架子的弯腰在她眼前。
她要真的是南少溪的妹妹也就算了。
偏偏她是他说过,有祸水之姿的妖妃——
这……
“有什么不好?兄长背妹妹,天经地义。”南少溪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托举,就将嘉穗背了起来。
嘉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像鹌鹑蜷缩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接近南少溪,才知晓原来他也用香,极淡的梅香,细闻又断了,若有若无。
她轻轻将下颌搁在南少溪的肩头,突然起了坏心思,勾起南少溪一缕碎发,缠在指尖,用力拽了拽。
让他骂她是妖妃。
她向来很会蹬鼻子上脸,何况南少溪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冲她低眉俯首。
她突然很好奇,若是能让姜献看到她现在以南少溪如此亲密,即便是以兄妹的名义,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兄长
南少溪轻轻叹了口气,含笑说:“穗穗,别闹。”
他还当她是他不懂事的小妹。
南少溪的后背温暖宽阔,步伐稳健,踩在松软的沙子上也如履平地。
他并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
听闻他骑术出众,更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在做侍读时曾为姜献护驾,胸前落下两指长的伤疤,因此姜献特许他御前带刀。
那时姜献尚未登基,嘉穗被困在他的东宫别苑哪里都去不了。
夜里,姜献带着一身血气回来,脸色阴鸷,浑身却找不到伤口,嘉穗握着药瓶不知所措。
姜献的吻血腥又压抑,夜色重重压得嘉穗喘不过气,好像他们只活这一晚。
后来嘉穗才知道,那晚姜献衣服和脸上的血迹,是南少溪的。
回过神,嘉穗有些遗憾的松开手,南少溪那一缕饱受摧残的长发终于解脱,随风扬起。
嘉穗回头瞥见岸上那辆熟悉的马车。
那马车的主人和南少溪的关系还真是好,连他和妹妹外出都要跟着。
她趴到南少溪的耳边,嘴乖且甜,“哥哥,那马车里坐的到底是哪位贵人?”
南少溪身为天子心腹,和朝中众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嘉穗实在是想不出,满朝臣子,王公勋贵,还有谁能和南少溪这样亲近。
嘴上说着有公务在身,到了平州,竟还有闲暇不急不忙陪她赶海。
南少溪走到一处礁石前,他将嘉穗放在上面,让她能在高处俯视他,语气温和地道:“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若有危险,兄长自会护着你。”
穗穗撇嘴。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高高的礁石,南少溪很有心,找的这块礁石平坦宽大,她就算在上面打滚也不会掉下来。
南少溪笑着说:“这样就不怕沙子粘在脚上了。”
他接过嘉穗的两只绣鞋,用手掌拍去上面的砂砾,女孩子的绣鞋还不足他一掌宽大,绣着碧翠的荷叶和露蕊的初荷,他淡淡一笑,如同摆放公文书卷般,细心地将绣鞋并排摆放在嘉穗脚边。
“穿上,海边风大,免得着凉。”
平心而论,作为兄长,南少溪实在挑不出一丝不好。
他是个绝佳的好兄长。
但嘉穗不是他的妹妹。
嘉穗慢慢的蹲下身,视线和南少溪持平,可这样的姿势好累。
她把双腿折起,垫在身下,这样一来,她又比南少溪矮了,不得不抬头仰视他,眼若秋水。
“你把我放在这里,我还怎么赶海?”
南少溪挑眉,瞳孔被落日余晖照出琥珀的色泽,“你认真的?”
他还以为穗穗一时兴起,见到沙子自会打退堂鼓,顶多在这里看看晚霞,看够便回去了。
嘉穗露出饱满的笑容,她一笑,就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天然,“当然。”
她将那双绣鞋踢开,拎起裙角,露出未染尘埃的蚕丝袜,“我要哥哥背着我,我来挖。”
颐指气使的,真是被宠坏了。
她掩饰的再好,神情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傲气,从前的南嘉穗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是祖母教她女子自尊,还是母亲让她要自矜身份,她似乎长大了一点,隐约有盛开的张扬姿态。
瞬间的陌生感让南少溪愣了愣,但他很快欣慰的笑起来,说起来,他也有许久没有和穗穗朝夕相处过,他知道女孩子大多是忽然间就长大了。
如果穗穗长大,也并非是坏事。
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要拥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不必围绕他们,永远做个听话乖巧的小孩子。
“好啊,兄长背你。”
嘉穗眼尖,她指挥南少溪,每到一处,南少溪轻轻把她放下,让她自己挖,挖不到的他才帮忙,很快挖满一桶鱼虾扇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