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瓶邪)(17)
“要不…”
“打住。”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想都别想。”
我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嘟囔着:
“所以你以后要多干活儿,咱们家请不起家政了。”
他轻声笑了一下,又在我头上摸了一把。
我总是无法拒绝这样无声的温柔。
“诶走了走了,吃饭去吃饭去。今天送了这么多礼你得多吃点儿知道吗?把礼金收回来!”
我拽着他起身,避开他视线。
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我明天就去皮肤科挂个号治敏感肌!
晚饭极其丰盛。
按我奶奶的意思是说明天保不齐又有哪家亲戚来串门儿,怕有外人在场吃不尽兴、所以今天就算我们的团圆饭。
老太太举着酒杯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大门口的方向。没人说话,但我知道我们都在想同一个人。
罢了。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太多、恣意妄为太难。只要都平平安安活着,也算是一种圆满。
老太太比所有人都通透。
所以她只是多看了两眼,就接着有说有笑聊起来了。
“小邪啊,”
老太太叫我。
“你们俩这次回来多待几天吧,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一眼闷油瓶,笑着跟他点点头。
“还没想好,不过准备出国一趟,结个婚度个蜜月、顺便逛一圈儿。”
“对了二叔,帮你侄儿媳妇办个证呗?”
“噗…”吴二白一口菜差点儿喷出来。眼神儿在我和闷油瓶间转来移去,好半天都惊魂难定。
“小兔崽子。吓唬谁呢。”
吴二白生气了,倒了满杯酒递给我,
“说好的茅台喝到饱呢?你把这杯干了,别说护照、就是结婚证我也得给我侄女婿弄一个。”
我妈大呼小叫地要来拦酒,我爸眼观鼻鼻观心吃花生米,我奶奶笑着看我们闹腾、顺手给闷油瓶夹一筷子菜、笑眯眯地看他吃下去。闷油瓶…闷油瓶坐在我旁边,认真地吃着我奶奶夹的菜,眼睛长太阳穴上似的、我刚喝完一杯后就收走了杯子、换了个小酒盅给我。
我奶奶瞅见笑开了花儿,
“乖孙做得对。小邪以后是有人管的啦,老二你可不能再欺负孩子了。”
吴·本桌上唯一的单身狗·二白很是委屈。
委屈到怒吃两块东坡肉。
“不行了…”
二白认输。
“走吧大哥,咱俩喝口茶消个食儿。”
我奶奶拉着闷油瓶神神秘秘地要给他看什么东西,还不让我跟着。
于是我只能陪吴太太看了会儿电视,还因为get不到她的笑点泪点被赶走了。
我,吴家小三爷、大过年的在我自己家,被迫成了个孤儿。
于是我溜达着去后院儿想看那棵樱桃树,就发现俩老头儿坐在树底下思考人生。
大冷天的,他俩是真抗冻。
我想了想,径直走过去。
父子
“我知道…唉…我就是想…”
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过来,我刻意放重脚步、甚至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嗓子。
谈话声戛然而止。
“哟,什么好茶?赏我一口呗。”
我厚脸皮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满一杯。
空气突然凝滞,像播到兴头的电视剧被人按下暂停一样不自在。我没说什么、喝完了手里那杯茶。
“至少20年以上的熟普吧二叔?啧,您可真有钱。”
“滚蛋,”二叔又给我倒了一杯,
“就你嘴挑,25年的、你小子今天有口福。”
我盯着那杯茶没动,兴许是25年前这个词刺激到我某根神经、有些什么东西不吐不快。我往右边看了一眼,自我坐下后、吴工就没吭过腔。
我站起身,跪下来、冲我爸磕了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二叔忙过来拉我,被我挣开了。
“没事儿二叔,我说完就起来。”
我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爸,对不住。”
“欠爷爷的明儿祭祖我会磕上,今儿得把话跟您说清楚。”
“我知道,您对我的期望一直都是平平安安长大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快快乐乐混一辈子。我也知道,您为我放弃了多少。好好的地质学家不当了天天在家琢磨做饭逗鸟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把儿子摘干净么?可结果我下地倒斗折腾九门弄死汪家……没一件事儿能如您所愿。抱歉、一直在让您失望。”
我盯着眼前空地,没抬头看我爸、人在这种时候总会莫名的心虚和愧疚、长辈放弃一切替你规划了一条坦途、你却偏走上窄路,还要用他们的爱来威胁他们理解——这实在是卑鄙无耻,可又别无他法。你没错,他们也没错,那该怪谁呢?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知道、您是长子,我是独苗。可是吴家的香火到我这儿……不怕您笑话也不怕您打我,我是真不可能继承下去了。”
我笑了出来,眼前闪过闷油瓶的脸、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我奶奶会给他看什么?
“爸,您要是心理憋屈不舒服、打我骂我都成。但是我说要和小哥结婚是真的,要和他过完下半辈子也是真的。您知道我的,一根筋倔得要死、认定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真的,爸。我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儿。”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没讲究。”二叔插嘴,又试图拉我起来。
“父子有话好好说,跪着干什么。吴家没这家法,小邪快起来。”
我就着二叔的力坐回到椅子上,端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冷得我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