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41)
青年也跟着大笑。
笑过一阵,两人喝茶,末了青年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今天那么早来已经影响您休息了,实在是叨扰了。”
贺昀之道:“不会,今天失眠本就醒的早。我让尤莫准备了伴手礼,等下拿过来,你回国带给公司同事吧。”
“谢、谢谢。”青年有点受宠若惊,最后又环顾四周笑着:“住在这种地方也会失眠吗?”
“是啊。”
青年离去后,贺昀之独自在廊下藤桌前又坐了一会儿,喝茶,吃水果,看着面前花园连着无尽的花海山脉与天空,是满世界的鸟语花香。
直至太阳升到高处,阳光变得炽热。
他起身进屋。
外在风格传统古早的建筑,室内设计的风格却时尚而年轻,甚至还有一个现代化的开放式厨房。
他挽起衣袖,一个人开始下厨做饭。
车辆在原野上行驶着。
天高渺远,花海连天,景色很美,却也几乎有了点人迹罕至的意思。
法国西南部,大西洋暖流沿着吉隆特河溯流直上,深入波尔多内陆。温带海洋性气候让此地天气总是如春天般温和平顺。
小鹿从车窗微微探出头,带着花香的风吹得他额发打起卷。
他的记忆短暂而有限,不过区区的三年时光。在这些记忆中,他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他紧张而又期待,左右顾盼的,像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夏时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他,感觉到了一点物是人非。
他印象中的那位少年,明明是冷淡的,美丽的,是像邪恶而又华丽的精灵一样的存在。
而此刻他的衣着单薄朴素,怀中抱着的行李袋更是破旧寒酸。
他看起来拘谨,且缺乏安全感。
夏时宴绝不会去想这一切是他假装,因为没人能演这么逼真,他甚至更愿意相信,这身体是被调换了一个灵魂。
“这里真美。”小鹿望着窗外呢喃着,“故事书里总写,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就在城堡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生活的地方,就是像这样的吧。”
抵达庄园时正值饭点,两人都肚子空空。
夏时宴轻车熟路地在车库停好车,小鹿则背着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他们路过了庄园的马场和玫瑰花圃,路边花丛里肆意生长着一簇簇的蓝莓、无花果以及饱满个大的火龙果。
一路上还看到结了果子的樱桃树、苹果树、柠檬树、树莓与结了桑葚的桑树。
整个庄园散发着春季繁花香气与硕果累累的甜香交织而成的无忧与富足气息。
小鹿忽的就快乐起来。
夏时宴偶然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站在一颗苹果树下望着满树果子舔了下嘴角,大概是手够不到,最后蹲下身挑捡了两个果子塞进了兜里。
起身时与夏时宴目光撞上,小鹿小心翼翼道:“我地上捡的,没有故意乱采。”
夏时宴没说什么,只道:“掉地上就别吃了,庄园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水果每年都多到烂在树上。”
“我饿了,先生。”小鹿说道。
“……”夏时宴确实无法承诺立刻就能让他吃上饭,所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小鹿却又很是高兴地岔开话题:“我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夏先生。”他快走了几步跟上他,笑意盈盈:“如果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夏时宴听到此处,冷冷嗤笑了一声。
下一个转角,他们遇到了贺昀之。
他穿着休闲宽松针织衫和亚麻色长裤,脚上换了双白色椰子鞋,踩在一片未经修剪的草丛中,一边吃着个剥了一半皮的火龙果,一边半蹲着撸一只羊驼幼崽雪白的毛。
“贺先生!”夏时宴惊讶而又十分有礼地唤了他一声。
“哦,你们来了?”男人波澜不惊地说道。
话刚说完,手中火龙果就意外被羊驼舔了一口。
“……”
他只得将整个果子喂了动物,掸了掸衣角,站起了身。
小鹿躲在夏时宴身后,夏时宴往旁边挪了一点,想让他露个面,他却跟着挪动。
……是紧张了吗?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举动,也着实是幼稚到夸张,夏时宴腹诽着。
贺昀之神情淡然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无处可躲,终于羞怯地从夏时宴背后露出一个脑袋。
他不敢抬头直视他,声音轻如蚊蚋地说:“你好啊。”
贺昀之止住脚步,微微地垂下眼睛看着他。他忽的想起前不久安德烈问的那句话。
你是怎么被掰弯的?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小鹿的棕发发着亮,变成浅浅的金色,他肤如凝脂,嘴唇饱满润泽,脸颊上猩红对称着的两颗痣,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傀儡妆,既天真妩媚又懵懂无情。
他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阳光下双眼瞳孔紧缩,几乎能看到清澈的虹膜反射出淡金色的轮状线,似饱含了一汪颤动的流光,生动而直白。
“他失忆了。”夏时宴重申,试图解释小鹿不靠谱的言行:“三年来都住在疗养院里,也没见过什么人,现在有点傻乎乎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你和我说过。”贺昀之道。
“嗯。”
贺昀之的目光没在小鹿身上过多停留,转而问夏时宴:“吃过饭了吗?”
“还没。”
“跟我走吧。”
“不用,我……我们俩去葡萄园找小迪他们凑合吃一顿就行了。”
“走吧,我饭都已经做好了,特地等你们的。”贺昀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