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90)
辛辰嬉笑道:“营业执照和法人都是你,不然你直接把它送我。”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病房里传来一声似乎转醒、却又十分痛苦的呻吟。
贺昀之不再与他多说什么,推开门往病床前走去。
辛辰也跟了上去。
小鹿却并没有醒来,他紧闭着双眼,挣扎于噩梦之中,伴随着惊怖隐忍的低泣,整个眼周都泛出了红。
贺昀之怔了怔,伸手想要将他晃醒,在触及那片瓷白柔软的皮肤时,却一时又顿住。
辛辰在旁道:“看起来好弱,完全不像他了,那个人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贺昀之最后只是用手指不断抚着他紧皱的眉心,喊着:“醒醒!快醒醒!”
皮肤的触感薄软而脆弱,眼珠的弧度在手指下反复滚动滑过,里面像是蕴含着一汪水,稍微用力就会弄破了一样。
在那带着紧张的急迫呼唤下他终于睁开眼睛,却在看到他的剎那浑身战栗,甚至妄图挣扎后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东西。
贺昀之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他甚至听见自他胸腔里透出的,心肺剧烈震颤而发出的哈气声。
“是梦,醒醒!”贺昀之骤然喝道。
小鹿的身体僵了一下。
贺昀之转而一手抚住了他的后颈摩挲:“是梦,只是个梦,醒过来。”
小鹿瞳孔颤抖,惶然地盯着他的面孔,好一会儿,紧绷的肩膀才渐渐松弛下来,嘴唇动了动,轻到近乎无声地说:“贺……昀之。”
贺昀之是从他唇形上分辨出来他是叫了自己的名字。
“没事的,只是梦。”手掌垫着他后脑勺,扶着他,慢慢地,将他重新塞回被窝。
贺昀之坐在床沿,一时没了其他反应,目光停留在他脸庞许久,直到见他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似又进入梦中。
辛辰皱眉,轻声道:“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病床上那人的模样,他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他爱的是那个人,只是现在还没记起来而已。你想夺人所爱——或许这个词不恰当啊,只是这么个意思,但你自己对他又没办法完全释怀……我懂你心里的矛盾,但这样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
“或许我是应该让他离开。”
他那满腔懵懂赤诚的狂热会持续多久呢。
这一场似是而非的感情骗局又能持续多久呢。
因为他与贺如真相见而暴怒,然而事实本该如此,他们从来才是一对。
他的愤怒是一种混乱、危险的,失重的节奏。
自他活生生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么长段时间里,没有欣喜与欢情,没有什么恋爱的柔肠百结。
多的是一些夹杂恨意的无耻爱.欲,仗着他失去记忆不会反抗下流至无底线地报复,满足着隐秘而肮脏的私欲。
偶尔午夜梦回去想这些事,也为自己竟能如此轻贱欺辱一个人而感到惊讶。
辛辰安慰性质地拍了拍他,低声说:“先别想这些了,让他养好身体再说吧。虽然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我现在这么看着他,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
“……”
“哥你看看他喜欢吃什么。”
柯宁随便选了束花,觉得是时候去探望他。
待到了病房门口,恰巧听见贺昀之放轻了声音的说话声。
“……他爱吃粤菜,换着花样做吧。”
“这两天清淡点,鱼肚羹,西红柿细眼鱼,黑松露虾球、竹笙海皇翅、溏心干鲍……鲍鱼要南非产的。”
“嗯嗯,记下了。”
柯宁的花倒垂在手里拎着,明明是怒放的,却仿佛已经死了,毫无生机。
真正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
不会出现的。
他清楚地知道他终究偏爱他,但此刻听到那些关怀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感觉呼吸困难,肺腑里正有一把火,烧得他又苦又痛。
他的手指握紧了那束花,指关节泛出青白。
那一刻,他终于还是无法踏进那扇门。
胸腔里那把火,熊熊燃烧着像是燎出了火星,烧灼了肺管,呛得他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离开时,不知是前几日肠胃炎饿过了头,还是真的情绪缘故,他有种微微的作呕感,脚下步子也是踉跄的。
…………
王姨提着餐盒走进病房,床上小鹿正浅眠,听到动静睁开了一点眼睛。
她放下餐盒,拉开百叶窗帘,扭头朝他笑:“看什么呀,找先生啊?”
阳光并不刺眼,柔柔地照进来,在雪白的床单与他的皮肤上留下了光影和热度。
小鹿没有说话,王姨自顾自地又说:“他会来看你的,不过也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嘛。先起来吃午饭啦!”
“一会儿再吃。”小鹿说。
他用被子蒙上脸,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觉。
炎症发烧说到底不是什么大病,王姨这两天陪着他,除了到点叫护士换个点滴,每日去鹿记取餐回来督促他吃饭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只是想不到,每天让他按时吃饭会成为难题。这么大个人了,吃饭习惯跟自己上幼儿园的孙子似的。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的光景。
王姨颇为无奈:“我去帮你热一热饭菜,自己先刷牙洗脸啊。”
“嗯。”
十来分钟过后,王姨热好食物回来,利索地在他床前支起小桌子。
小鹿看着她将精致的餐盘一一摆上,其中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滋补药膳,浓重的人参味儿直冲鼻腔。他皱了皱眉,过了会儿,岔开话题说要喝水,要吃橘子。王姨帮他兑温水,剥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