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伤口, 她仿佛看到了细密的眼睛, 杂乱的牙齿，蠕动的内脏, 摇摇晃晃地捡起沙漏, 李丹曦继续往前走。

而在昆仑, 李丹曦离开后, 唐照月带小弟子去了茶室，试探性地叫出了名字：“易狄？”

弟子懵懵懂懂。

唐照月叹了口气：“我是◆◆◆。”

听到这个名字，弟子才有所反应：“系统……？”

“不在这里。你放心。”

弟子这才把发绳解开，原来是女儿身, 眉眼间有几分像玄女。

唐照月：“我在这里见到你，也就意味着……”

“我的法魂战败了。”

“玄女”拿过茶壶, 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半壶，“我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人，你家那位回来，就当我死了。”

“你不想见她？”

“玄女”眼睛一瞪：“才不要，我守了这么多年，道法都赔进去，很对得起西王母了。现在就是个普通人，饶了我吧。”

“西王母有愧于你。”

“唉，”她叹了口气，“说什么愧不愧的……其实也是我该做的。沙漏中的污染，我吸收了大半。只是现在，我实在做不了什么了。我不要这样见人，等我再修炼个百八十年的。”

唐照月打趣：“小心把人魂赔进去。”

她哼了一声：“赔就赔了，我见你这样也不错。接下来你和李丹曦还要努力，我就先走了。”

“不再坐坐？”

“大小姐，我还要修炼呢。”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怎么认出我的？”

“分魂术可没法分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玄女“切”了一声，摆摆手，走出了惊春峰：“不用送了！”

唐照月敛去唇边的笑意。

玄女的法魂被污染了，那么其他人也不能幸免，法则正在崩坏，每一次轮回都是如此，污染不断渗透进认知中，她曾以为只要重启世界线，总能找到战胜污染的方法，但如今看来，只是封死了踏碎虚空的成神路，让大家一起在此发烂发臭罢了。

但那又如何。

她想到了某个人，如果能和她一起的话……

李丹曦回来得很晚，身上被血浸透，唐照月大惊：“沙鬼那么强吗？”

“不，”她捋起袖子，露出上面的刀痕，“我好像要变成沙鬼嘞。”

唐照月沉默了。

“你的前身是神明，”李丹曦把手撑在桌上，“污染在你的预料中吗？”

她摇头：“不。”

“如果有轮回的话，”李丹曦歪着头，“我是不是现在自我了断比较好？”

唐照月赶忙拦住她：“污染不会因为轮回而结束。”

“它们在不断增强。”李丹曦垂下眼睛。

唐照月没有说但李丹曦能感受到，这很可能是最后几次轮回，或者本身就是最后一次？从昆仑状况中就能看出，沙鬼正在逐渐蚕食一切。

污染破坏了法则，出路是成为能够重建法则的神明。

这件事得尽快完成，李丹曦能感受到除了污染，西王母也在影响自己。

“我是李丹曦。”

她反复矫正认知，她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而非这里的居民。

得尽快结束这一切。

现在只剩下一把在西王母手中的大夏龙雀剑，其他信物都齐了，西王母自己留着它用来镇压瑶池中的污染。

现在倒是可以去一趟。

唐照月一直沉默着，李丹曦也看出有些不对：“在担心吗？”

她试着牵动唇角露出笑容，但看起来却是哭笑不得：“没有。”

唐照月想了想，仿佛是下定决心，自言自语道：“其实也不是大事，争取了这些时间，我何其有幸，至于结果如何，反而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的我好像会失败一样。”

但在唐照月眼中，这句话已经被说了成百上千遍，很多个影子重迭在一起，又纷纷破碎，从中渗出血色的液体，将眉眼模糊。

唐照月取了纸笔，给李丹曦看自己绘制的星空图：“你之前教过我观星，日月落陷，土星逆行，你觉得如何？”

“大凶。”

唐照月：“是——”

但被李丹曦打断：“并不是，刑克中亦有机遇——再不然，让日月星辰为我而动，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叹了口气：“打算什么时候去瑶池？”

李丹曦用灵力捏了一个骰子，掷出，点数是四：“那就是四天后。”

“不是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适当的时候聆听命运的指引……”她一把将灵力凝结的骰子捏碎，“应该这么说，掷出骰子的人是我。”

非常草率地确定了出发的日期。昆仑的夜色还是和往常一样，唐照月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索性起来去后院中练剑，引得李丹曦也不能安眠，披衣出门：“果然还是在担心吧！”

唐照月转过身，眼角是湿润的，反而让李丹曦手足无措。

“没事，”她抹了把脸，“我应该珍惜的……”

李丹曦摸了摸她的长发，也似自言自语：“我会助你成神。”

“我？”

“你曾经是，那未来也会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李丹曦轮回的意义吧。

“那你想获得什么？”

“一个答案。”李丹曦想了想。

她斟酌着用词：“我对我自己是没有遗憾了，天下的术法虽不能说全部精通，但也极少有人能够胜我；修道的路我走过，灾殃的路也是，我怕我永远地轮回下去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怕我忘记自己是谁。如果你能成为神明，至少能够记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