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178)
默了片刻,里头的苍弥才道:“我是大荒之主。”
“大哥也是大荒之主。”余光瞥见净玉玦即便已是乱了仙气也要躬身扶着石壁往里走,天悯立即跟上前去搀住他道,“神天爹爹,煞气在侵蚀您的身体,再不快些离开会有危险。”
净玉玦无奈苦笑道:“你们拿我当戎弱也就罢了,还打算禁锢我的言行么。”
“不愿被我们当做是戎弱就立刻出去!出去!您不能再进来!不然我又会……不行。天悯,带他出去,快带他出去!”深处的苍弥几乎已是苦苦哀求,“否则又将和当年一样,又将被我……求求您,求求您杀了我,我不愿再看见您受苦了……杀了我……杀了我……师父,杀了我……”
“我不是戎弱!”净玉玦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全身脱了力,颈脖上抹去的牙印被煞气勾勒渐渐再次浮现出痕迹,仙气因而涌动不已渐渐变得稀薄。他吃痛,又如神识遭左右拉扯般陷入恍惚,耳边天悯担忧的惊叫回荡于脑中却只留下余音交迭与混沌般的回音,便更显得吵。他踉跄起身推开天悯始终黏上来的双手跌跌撞撞往里去。
你可愿与我一道去天涯?
如若师父未前往大荒之禹,便也不会收我为徒了。
故而唯有苍弥,乃是我巡游天地间收获的意外之喜。初见时那番愉悦欣忭更是其他弟子未曾给过的。
无论再过几百年,亦或是千千万万年,我都会陪在师父身边。
您待世间万物都好,唯独不顾自己。
倘若您的大爱之中无自己,那我的大爱之中便多一些您。
天地苍茫,师父为上。
“苍弥……”
煞气似乎格外钟爱他,追着他趋附而上缠绕满身扎入皮肤往里钻。那身白衫广袖遭黑烟浸透,因而再不复原本颜色。他身体逐渐变得沉,步履摇晃得东撞西碰磕上地面凸石往前扑去。天悯被吓得不轻赶紧扶住他,却又被乱手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白了满头青丝。
他于厚重煞气中撞出来,身体踉跄蹒跚不稳。苍弥惊见现身在眼前,立即起身上前张开双臂接了他入怀:“我不是让您回去么。”
“苍弥。”他于苍弥怀中仰起脸,取下那只金面迷离笑道,“你总是盘算着逃走,却总是被我抓住。”
苍弥有些愣:“您是……戎弱?”
戎弱扑入他怀里紧紧拽住衣袖不撒手:“别想着可以离开我,别留我孤身一人。你必须陪在我身边才行,跟我回去。”
发怔的苍弥回过神来抱住他,垂下双眼摩挲他背后的白发满面愁绪:“师父,大荒之禹已不复存在,只有九曲万魔山了。您要跟我一道去么?”
戎弱用力点点头:“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会抓到你,然后将你关起来。夙重也好,澄华也罢,全都不需要,你只要有我便足够了。”
“喂,这是怎么回事?”跟来的天悯见得眼前一幕大惑不解,仅凭二重眼难以辨清当前情况,“神天爹爹的神息为何会染上了煞气?你们双双都堕了魔?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没来不望崖看我也是因此缘故么?!回答我!”
偏偏苍弥不答他,搂紧了戎弱问道:“您真愿意跟我走,不管亭涵了?”
戎弱柔和笑了几下,推开他站起身,捻过衣袖伸出手笑问:“亭涵是何许人?”
苍弥接住戎弱的手起了身,应道:“我也不记得了。”
一见他二位目无其他是要走的打算,天悯哪肯就此乖巧听话遂了他们的愿,当即横步拦住去路道:“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来,岂会轻易再让你们离开。”
戎弱脸上的笑剎那间冷了下去:“天悯,连你也要妨碍我么?”
神天脸上如此阴沉的神情从未有过,天悯惊讶愣住:“我……特意留下一丝念想来等您与大哥,是为最后再见你们一面……”
“如今你见到了,可否容我们离开?”
“天悯,让开。”苍弥起手汇聚煞气于其上,“我不想伤你。”
“原来你们真的都堕魔了。”天悯垂下双臂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呢喃道,“当年我该无论如何也要随你们一起走的,至少……不会像眼下这般又被独自留下。”
苍弥收回煞气再不看他一眼,拾起金面放入怀中揽过戎弱道:“戎弱,我们回九曲万魔山。”
戎弱侧头与他相视一笑:“好。”
山洞内的煞气并未随他二位的离去而散开,不过是慢慢静下来。天悯仍旧是不死心追至洞口正要阻拦,抬头却见他们已是迅速避开上前纠缠询问的玄凤化作滚滚乌云而去了。
天上的怜瞧见不知何时出现于洞口的天悯,便飞下来落至他跟前问道:“山洞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仙君怎会一朝白头惹得满身煞气?”
天悯转身又回洞中,双目无神采:“他们堕魔了。”
“堕魔?!”怜一听此言顿生惊疑,快步上前将天悯拦下,皱眉道“仙君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堕了魔。况且那黑袍男子,与凡人戚亭涵竟长得一模一样,当中必定有蹊跷。”
天悯一个激灵回了神,立即对怜道:“带我去见他,见那凡人!快!”
“你……”怜后退半步上下打量起天悯,迟疑问道,“几时来的不望崖?”
“我不知道!带我去见你口中的凡人戚亭涵,我有事须得见他一眼!快啊,再耽搁下去,神天爹爹——戎弱便会被假扮的苍弥带去那甚么破九曲万魔山了!”
“你说戎弱?!你称先祖为爹爹,你究竟——”怜情不自禁伸手欲抓天悯的双肩,可放上去的手却抓了个空。他当下便愣住,连话音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