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225)
片刻后小童子才跑出来,道:“师父在出诊,您二位随我这边来。”
小童子领着他二位去了偏室等候,又奉来热茶便退下。净玉玦朝杯中睇一眼未入座,踱步至小门边抱肘斜倚上去,夹起垂下的细竹帘往外看。瑶礼瞧见了,也不坐,放好笥箧走过来,问道:“你在瞧甚么?”
偏室与温老出医的诊堂只隔这一道细竹帘,缝隙之间隐约可见前来问诊之人的侧影。可偏是不巧,陪同而来的高大黑衣人无意间当去了那病客的脑袋,便叫净玉玦只瞧得那是位男子。
男子衣着不凡,鸦青斗篷下露出些许绣着银纹祥云的若草衫袖。他说话时声音极其细沉,不及他身旁便难以听得明白,瑶礼随着净玉玦听了半晌也不过只听清了他几声咳嗽。净玉玦正寻思在何处听过这般咳嗽声,一位女子便忽然现身近了竹帘来。
便是那多年未见的玉银儿。
“仙君。”她清淡唤道。
玉银儿始终隐了身影,唯有同为神仙的净玉玦可见她。净玉玦未有太惊讶,只点点头,掀开竹帘向诊堂去了。瑶礼来不及阻拦,只好快步折回去提起笥箧跟着来到诊堂。
听闻动静,诊堂上的几人纷纷转头看来。先前迎门的小童子也在,此番见他二位跑出来打扰师父,便有不快道:“都说了师父在问诊,您二位怎么出来了,要是茶水喝完叫我一声便好的。”
净玉玦不答他,径直走到看病的男子跟前低头看他。男子身旁的护卫警惕起来,手已握上腰间佩剑将其拔出了一寸。
“舛奴。”男子立即出言制止,随后握住手杖缓缓站起身。旁边的丫鬟见状立即上前来扶,他向丫鬟摆了摆手,对净玉玦道,“我们拿了药便走,劳烦足下稍等片刻。”
“手。”净玉玦捻过衣袖向他伸出手。
眼前此人此容颜与当年同他谈笑风生的冯溯已如出一辙。
既为来世,又岂会有不同呢。
垂目看了净玉玦的手片刻,舟谦才慢慢又道:“只是旧疾未愈,不劳烦足下了。”
眼见舟谦有提防,净玉玦便又问道:“旧疾是指中毒?”
闻言之人皆是惊诧不已。桌前温老细细端详净玉玦许久,才起身问道:“亭涵,这位是……?”
瑶礼只回道:“与我同住之人。”
便又是仔细思量过后,温老对舟谦几人道:“几位不妨让他瞧瞧。若我未看错,这位应是医仙后人。”
“医仙?”舟谦略有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净玉玦,“足下是郎中?”
余光瞥见堂下数人皆是目光炯炯等他应话,净玉玦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是悄然使出仙法在舟谦手上抹了一些泥,随后笑道:“我是见足下手上有泥,想提醒一句。”
旁边丫鬟听得,立刻托起公子的手来查看,见当真有泥后便拿出手绢仔细擦拭,末了道:“奴婢去给手绢沾些水。”
“不碍事。”舟谦重新扶上手杖于净玉玦身上收回目光转向温老又道,“我们在院中等,药抓好了给我这丫鬟便可。”
“您请。”
“玉银儿。”净玉玦以心传叫住要跟去院中的玉银儿,“不必再跟了,先回山宅去。”
玉银儿顿了顿,方才乘上一片薄云回浣宁山去。
净玉玦送去眉目瞥一眼院中落座的舟谦便不再多举动,负手立一旁看瑶礼与温老点药。
“茯苓,将这些药草拿去后院晾晒。”尔后待得小童子提走瑶礼的笥箧,温老才转身于柜子当中取出装钱的匣子,拿了钥匙来打开铜锁清点好那药钱交给瑶礼,又锁好匣子放回柜中才回身来道,“往后你有好的药材直接送来,我都买。”
瑶礼将银两装入荷包,朝温老拱拱手:“温老您放心,我带来的药草定不让您失望。”那可都是净玉玦指使土地公带他去采来的,岂有不好之理。
温老笑着点点头,末了抬眼看向一旁的净玉玦沉吟片刻,有道:“听我师父说,当年浣宁山上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医仙,太师父许多行医的本事都是从医仙那里学来。时至今日,医庐里还留着那位医仙的画像,与阁下有几分像吶。”
他正是那所谓医仙,哪能不像呢。净玉玦不以为意道:“画像中面相,所相像的又岂止一人。”
见他不愿认,温老只是呵呵笑道:“罢了。我与太师父不同,即便你是医仙后人想必也与医仙不同。只可惜啊,浣宁山上的医庐也不知何时竟是再寻不见了。”
自然是寻不见了。为了不叫凡人常来有叨扰,接亭涵回来那时起净玉玦便已筑下障界将宅子隐于人目,只满心想着要将瑶礼藏起来。
“那户人家许是早已搬走了。我们十五年前才迁来此地,的确未听过甚么医仙。”
温老便是笑笑,不再强求。
待得小童子拿来空空的笥箧,净玉玦与瑶礼便辞行了温老离宅而去,路过院子时与舟谦相互不打量。唯有手握剑柄时刻提防的舛奴始终灼灼盯来,直至他们出了大门才总算了松懈了些。
趁着街巷上行人少,瑶礼压低了嗓音问净玉玦道:“温老口中的医仙果真是你?”
“当年不过是方便接触戚家大少爷,便胡诌了个身份。哪知城中凡人们当了真,便传出了这样的名头。”
“神仙行医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万物各有命,更不该由我插手太多。”他不禁忆起病怏怏的舟谦,脸上神色便是复杂起来,顿了顿,才又道,“陪我去满园香坐坐。”
“好。”
满园香如故,虽说多年过去它亦是改了些许模样,却仍旧留下了净玉玦熟悉的气息。这气息自每一块砖瓦每一根梁柱上来,无论来来回回过几代人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