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230)
今日来城中的主意是净玉玦提的,说是要请舟谦去满园香坐坐。瑶礼明白他这是念想当初与冯少东家交好的时候,便也打算充当一回戚亭涵满足他心愿。可抱着这般心思当真与舟谦碰面了却又叫瑶礼觉得多少有些别扭,毕竟前世他与冯少东家之间到底不是善终。
“几位前来,是有事相商?”舟谦神色稍显忐忑,只立于房门外几步之处等他几位上来,见人将至跟前了才开口问道。他怕瑶礼一夜间又反了悔。
“好歹是主与客,便是想尽一些地主之谊。”瑶礼竟是有些认生,举手投足间处处是拘谨,“你说有事无事都能来。”
舟谦这才暗暗松口气,嘴角也裂得开些了:“我正有心思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瑶礼也露出笑意:“你午膳若是没有打算,我想带你去我与莫子翁常去的百年招牌满园香。”
“我也常去。”玉子儿接话道。
舟谦闻言抬眼睇过去,稍有打量后问瑶礼道:“跟来的这几位是……?”
“都是我乳母捡来的小娃。”净玉玦先一步笑道,“平日里没怎么教过规矩,殿下莫怪罪。”
“不碍事。”舟谦眼中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还来不及掩藏便又褪去了,“看来亭涵的儿时应是过得很热闹。”
瑶礼有所察觉便问道:“你喜热闹?”
舟谦顿了顿,含笑摇摇头,道:“小丝正为我熬药,我服过后便随你们去。进来坐。”
瑶礼面显担忧上下打量了舟谦一番:“你身体有恙?”
“调理罢了,以防忽来恶疾。毕竟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得好。”
“凡事亦药亦毒。一个方子喝了四年只怕也不好。”净玉玦一面入座一面道,末了寻思了一番不禁心生疑惑,“此番路途遥远,殿下怎不带些郎中在身边?”
“出宫时带了的。”舟谦勉强笑笑却尽是无奈,“罢了,不提此事。”
净玉玦见得他如此便觉得事有蹊跷,遂以心音问玉银儿:“出甚么事了?”
玉银儿也以心音回道:“途中碰上刺客,医士们都死了。”
净玉玦皱皱眉:“何人动的手?”
“南乙。”
“公子,药好了。”宫奚端着热气徐徐向空升的药碗进来放在桌边,“有些烫,您当心些喝。”
舛奴上前拿起汤勺舀出一些倒在手背上,先是以鼻子嗅嗅,不察有异才伸出舌头将药汤舔去入口尝了尝,小声道:“无毒。”
舟谦伸手拿起汤勺搅过许多回,待得汤药有凉才端起碗大口饮下。
净玉玦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活着的模样,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服过药放下碗于怀中拿出手帕沾去嘴角的药汁,舟谦拿起手杖起身道:“让诸位久等了。”
“我来开路。”玉子儿跑去最前头,昂首挺胸往外走,“去满园香吃糕点啦!”
满园香的掌柜与小二哥已然认得瑶礼了,见得他们来便心照不宣领去二楼雅室里。
此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身处此番光景中,净玉玦一时间竟有些感概,仿若朝夕间又回到百年前。那是他初次沾上人气儿的时候。可眼下越是与当年的时光相提并论便越叫他觉得还欠缺些什么,反倒是更加念想起当年来,脸上的笑意也更添了落寞。
还是当年好,少年郎们谈笑风生皆无忧愁。
瑶礼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净玉玦,悄声问道:“怎了?”
净玉玦抬头睇向瑶礼,眼中阴霾剎那间便没了,唯独只余下怜爱与在意。还好还好,亭涵这小子如今一世总算没有再郁郁寡欢了。
“殿下尝尝这里的菜肴,道道皆是特色。还有这桂花糕。”净玉玦起身端了盛着桂花糕的盘子放去舟谦面前,“最是好。”
玉银儿不知几时跑出去买了些桃酥,此时也解去系绳打开来放在舟谦面前。舟谦抬头瞧瞧她,又低头瞧瞧那桃酥,笑了道:“谢谢。”
“你去买桃酥也不叫上我。”玉子儿一见竟还有桃酥便抱怨起来,“我有好吃的好玩的可都想着你的。”
玉银儿思忖片刻,径直从舟谦面前拿了几块桃酥递给玉子儿:“下次叫你。”
玉子儿当即消了气心满意足吃起桃酥来:“下次可别再忘了。”
小妖们眼馋只有玉子儿有得吃,纷纷转头眼巴巴看向净玉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舟谦一见他们如此竟是忽然笑出了声:“不用顾虑我,我此刻的身份仅是亭涵的兄长。”
小妖们这一听哪里还会客气,也再不顾会惹净玉玦不快。反正有凡人在,仙君总该顾着些不会肆无忌惮么。
“若是上衍也在便好了,他总抱怨沁元宫里冷清。”舟谦将桃酥送入嘴边浅浅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吃起来。他平时说话做事动作便缓,吃起东西来更是出奇的慢条斯理。不知缘由的旁人看来,许是以为他不过性子慢的缘故,但只有长年伴他左右的舛奴与小丝才知道,他这是无意中在惧怕食物里有毒。
瑶礼顿了顿筷子:“上衍便是你的同母胞弟?”
“小你两岁。”提起上衍舟谦便忍不住露出笑,“我离宫时还不到十一,等我们再回到般孟时,恐怕我已是认不出他了。”
“既然你如此心系于他,为何当初不一道带走?”临香一面吃了饭菜一面问道,全然还当眼前的舟谦乃是当年常送糕点的冯少东家。
舟谦放下桃酥,道:“原本打算带他一起的,可惜父王不同意。兴许是怕我们也丢下他不回那个地方去了。”此言了了,他又抬眼看向瑶礼问道,“你当真想回那个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