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272)
“尝尝。”
净玉玦抬眼见他笑,踟蹰半晌便端起杯子径直饮起来。知晓禁酒令的小妖们不禁有疑,纷纷投来目光盯着看好戏,念想着这下仙君又得被老龙王告状了。
“仙君,禁酒令。”裳羽脱口而出,而后才惊觉回神立即去端察凡人的神色。许是凡人心不在此未多想,这才叫裳羽暗暗松口气。
瑶礼惊讶笑问:“你还被下了禁酒令?”想来下令能让净玉玦遵守的除了天上的神仙,又还能是谁呢。
净玉玦简单应了一声凝视杯口沉思片刻,随后端起杯盏仰头倒酒入口一咽而下,横手擦嘴道:“再来一杯。”
戎弱是极纯极净之驱,与他净玉玦又何干。四百年后,三界之中当真还有净玉玦么?
从此往后,他才不认什么禁酒令。
第一百一十二章:梨花一落葬谁家
夜至深了,这场宴席才有尽意。
小妖们吃饱喝足懒得动弹索性东倒西歪就地而眠。主人家来不及再去收拾客厢,便是由着他们去了。
净玉玦蜷立右腿往后仰坐单凭一只左手撑着上身,独拎了一只杯脚的右手搭在膝盖上晃,那空了的酒杯便被晃来甩去。他闭目仰向屋顶的脸上浮出酒后的颜色,显得更是形懒意慵。
便是随性有失,被甩动的杯子不经意脱了手,飞向地面哐啷突兀一声惊醒浅眠的厌隗。厌隗睁眼看来,见净玉玦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起身走去院中便又再次闭目小憩。
他微醺醉步摇晃自在,至得院中停棺处弯腰低头看一眼醉酒爬入棺材当中挤着他哥沉入恶梦的上衍,寻着自旁处飘来插入他眉心的一缕怨气往外走。
堂中瑶礼隐隐有察觉,这番猛然睁眼环顾不见他身影,得厌隗手指堂外便立即追出来至得他身畔:“你去哪里?”
净玉玦回头瞥他一眼,笑了:“去给你买糖吃。”
“当心路。”瑶礼紧着他摇来摆去走不稳摔着,伸手拽了他过来,“以前从不见你饮酒,早知便该拦着了。禁酒令又是怎么一回事?”
“百余年前贪杯至酣,脚下踩空掉下凡来砸死了当年的你。”他说罢指指天,继续道,“分明是天帝有意陷害,反倒是罚了我五百年不许喝酒。岂有此理。”
瑶礼闻言露出笑,却是感激得很:“天帝若不如此,我又岂能再遇你。你这便叫因缘天定,命里有我。”
净玉玦听得,长叹一声:“究竟是福是祸,谁又知呢。罢了,反正酒也喝欢了,要再罚我五百年的禁酒令我也认。他罚归罚,我饮便饮,大不了一条命。”
“酒哪里和命比得。你往后还是喝茶得好。”
言语时他二位已至得怨气最浓处——是东面的屋室。屋室大门紧闭,却关不住满溢而出的愤恨与怨怼。
许是时辰至阴的缘故,怨气仿若大火烧缭吞吐着整个屋室较白日里盛势许多,数不清的脸随鬼焰摇曳而拉长而扭曲,张着深不见底的嘴在嘶喊惨叫,极力挣扎欲要脱离受困的处境去找仇人索命。
便是这些瘆人的声音惊得净玉玦甩脱了那只酒杯。
净玉玦拦下瑶礼上前两步站定,左手一摊,便于其上渐是显现出一柄红色油纸伞来。他撑开伞递给身后的瑶礼:“拿好,莫松手掉了。”
瑶礼看不见骇人的怨气,只觉得此处阴森:“里面有东西?”
净玉玦不答,只轻声叹口气,末了一甩衣袖挥开屋室大门,道:“阿全,回来罢。”
自那怨气深处应声透出一点幽弱青光千方百计脱身向红伞飞去。缠黏于它周身的怨气乘势追来,净玉玦双眸一凝当即伸指夹住怨气放阿全回得伞中,继而将其弹回房里。敞开的房门便好似结了层双目不可视的屏障,任凭里头如何作乱张狂都再出不来半步。
净玉玦叮嘱瑶礼几句便走入当中,房门吱呀碰地关上。瑶礼在外头等了近半个时辰它才又打开。
怨气悉数散去了,冤魂凄厉不复在。净玉玦拍着衣袖跨出房门下石阶,抬眼见得瑶礼迎来便道:“伞可以收了。”
瑶礼收拢伞侧头越过净玉玦朝房中看。尽管里头不点灯火却借着月色依旧是显露出了堆迭在地板上的诸多尸首,瑶礼不免吓了一跳:“那些是尸体?!谁杀的?”
“上衍。”净玉玦叹道,“冤魂不罢休,鬼差亦难为。”
瑶礼收回目光不忍再去看:“那些人也不过是听令办事,作恶的始终是南乙。”
净玉玦想了想,问道:“凡人若是遇上吃人的猛兽,无路可逃时要如何才能在兽口下存活?”
瑶礼顿了顿,才道:“杀了它。”
净玉玦又问:“如何杀?”
瑶礼皱眉有思踟蹰许久才缓缓点头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常人上斗,必先断其爪牙。”
“善以善报,恶以恶报,是人性。善以恶报,恶以善报,亦是人性。”净玉玦甩甩衣袖负手而离,边叹道,“凡人吶,心思简单又复杂,着实难懂。”
瑶礼再次回头看一眼房中的尸山,大步追上净玉玦:“公子府上的惨事恐怕瞒不了太久。”
“世上哪有风与水去不了的地方呢。若当真有,想必那地方也唯有‘无’。”
便于翌日王公议事后,一直关门告病的上衍威风凛凛登殿来,当着诸多士卿的面跪地坦诚舟谦去世以及自己杀了府上奴奚与姚夫人之事,并状告南乙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太祈王气得心口郁结破口大骂了他一顿。可好歹这些年来上衍受控于南乙这件事太祈王是知道的,也怪他长久以来心中早已定下要让瑶礼继承想着任凭南乙如何也翻不出大浪,便对此在意不多,这才终于闹出了此般恶果。